雁萧关只?睡了不到两个时辰,再入天都,鸡鸣方响。
南狱刑百姓,北狱刑高门,元信安身为祠部尚书,自然该入北狱。
闳奇新执掌北狱多年,显贵入狱并不多见,天都高门往来复杂,一人有难,多方相助,北狱之主近乎是个闲职。
今日却不同?,元信安是由?雁萧关手下的神武军亲自押送入狱,北狱狱卒都不能?接近,看守人员全是持兵披甲的神武军。
闳奇新连夜赶来,只?见元信安神色倾颓,脊背佝偻,待神武军抬来一具棺木,他更是瘫软在地?。
闳奇新一直等到第二日,总算等来雁萧关。
雁萧关是后宫宠妃之子,风头连太子都压不过,闳奇新只?是太子妃的兄长,更莫说现下太子能?不能?保住自身尚不好说,他更不敢怠慢。
扬起?笑,他迎了上去。
雁萧关与他没有什么客气?话可说,直接了当:“提审元信安。”
闳奇新脸皮一跳,立即吩咐手下人将人带上来,胆战心惊问:“不知元大人犯了何事?”
雁萧关默然片刻,道:“东宫巫蛊,太子谋逆,我一时居然不知该从哪件事说起?。”
元信安被两名?士兵押着,方踏进法堂便听见此言,当即软了两条腿。
雁萧关一边嘴角提起?:“不若让元大人亲自说说。”
有雁萧关在,闳奇新不敢居中,而是站在了一边。
雁萧关虽然很欣赏他的识时务,却又冷不丁想起?他被闳家护卫追的满屋顶逃窜的前事,抽了抽嘴角,决定眼不见为净。
他一本正经坐在明镜高悬之下,劈开的两条大长腿却暴露了他的本性:“元大人,你是自己招认,还是想来不见棺材不落泪那套。”
“棺材”两字像重锤一样落入元信安耳中,他瘫跪在地?,一时未能?张口。
北狱难能?开堂,见到这边门开,天都热衷看热闹的百姓呼朋唤友,太阳才亮,北狱法堂外?已围满里三?层外?三?层的人。
明日就是除夕,大梁朝元正假共七日,初一到初七,朝臣还未休沐,仍在各岗处理政务,耳目灵通的朝臣昨夜就得?到元信安被捕消息,得?知与太子谋逆有关,又碍于公?事在身,不能?亲至,更是抓心挠肺。
宣愿恩脸沉似水,心头不安如水往上漫。
第55章
太子巫蛊案与太子谋逆案无论是哪一桩都事关?重大, 太子乃是一国储君,关?乎一国社稷,如?若让元信安得逞, 皇室还有什么脸面, 更会降低皇室威严,让逆贼越发无法无天, 到时大梁朝是姓雁还是姓猫姓狗,可就说不清了。
雁萧关?居高临下审视元信安,问道?:“元家?借元家?已逝幼子尸骨送入东宫之便,将巫蛊藏于太子东宫之中一事, 元大人可认?”
元信安不语, 心头却翻转不休,只是一具尸骨,不能证明他就是东宫巫蛊的幕后之人, 只要他不松口,便无铁证, 至于有关?巫蛊一事的相关?人证, 早已被灭口,除非雁萧关?手?段通天能下地府将人带回来, 不然, 他无需害怕。
这?么想着,一直惊慌不安的的心勉强冷静下来。
雁萧关?见他还撑着体面, 往一旁候着的神武军偏了偏头。
连夜挖出来的棺木被抬上公堂,楠木棺体尺寸远装不下成人,显然是孩童所用,棺上配鎏金铜饰,外髹黑漆, 搁在地上时扬起一阵尘风。
元信安身体一颤,落在棺木上的眼神满满疼惜,可随即又渐渐漫上一层痛恨。
百姓们的视线棺木和雁萧关?之间来回游移,雁萧关?道?:“元大人应不想元小公子又一次不得安宁吧?”
元信安抬起头,眼神浑浊:“太子妃下令命我子与东宫郡主行冥婚,她是君,吾乃臣,君有令,臣下不得不从。”
他布满沟壑的面落下两行泪:“能与东宫郡主缔结姻缘是我儿福气,我虽心痛难当?,却并不曾怨恨,巫蛊之事更是子虚乌有。”
雁萧关?闻言,看?了他一眼:“元大人好口才,这?是想推个?一干二净?”
元信安垂头伏地:“臣未有虚言,请殿下明察。”
雁萧关?眯起眼睛:“那便带人证吧。”
元信安顾不得其?他错愕,抬起头却见法堂进来了几道?瑟缩的身影。
雁萧关?:“这?些人是谁?想必无需我多言,元大人欲要杀人灭口,也得想想宫中是谁的地盘。”
人群中,素英浅浅一笑。
堂下宫人已经招认:“当?日正是元大人令我们在太子妃必经之处特?意提及冥婚一事。”
太子妃身侧的小太监跪地道?:“正是如?此,当?日太子妃听闻此事本欲多方搜寻朝臣家?中夭折幼童,多亏殿下早有察觉,命奴才谏言,太子妃这?才选了元家?幼子。”
“五殿下又令我暗中注意东宫异常,当?日元大人家?中人将元小公子尸骨抬进东宫之时,奴才亲眼见到其?中有人趁人不备将巫蛊娃娃藏于灵堂。”
这?下莫说元信安,就连一旁跟着的闳奇新等人也脸色骤变。
谁能想到,元家?精心谋划的巫蛊之祸从始至终都落在雁萧关?眼中,不止如?此,元家?本能置身事外,他却只凭小太监的一句话便将元家?拉入了元家?自己精心织就的罗网之中,脱身不得,以致今日。
各方复杂眼神之下,雁萧关?脸色如?初道?:“人证物证具在,元大人还有何可辩?”
闳奇新恨恨盯着趴地的元信安:“事情来龙去脉清楚明晰,他辩无可辩。”
元信安眸色复杂地注视着雁萧关?,他真只是个?酒肉纨绔吗?太子在他们手?中尚且没有还手?之力?,可事到临头,所有计谋却被雁萧关?一一识破并推翻。
也就是眼前这?个?,他们认为只能做个?傀儡皇帝的五殿下。
或许,从一开始,他们便错了。
确如?闳奇新所言,现下,他辩无可辩,苦涩道?:“我认。”
元信安认命了,可堂外人群中两个?面生的汉子却齐齐变色,一人同另一人使了个?眼色,两人便脚步匆匆穿过人群,等再寻去,已不见影踪。
堂下令使奋笔疾书?,逐字记录案件卷宗,方一停笔,卷宗便被闳奇新一把抓去,拿至元信安身前,看?他签字画押。
元信安抬头,冷笑道?:“五殿下雄才大略,韬光养晦至今,太子绝不是他一合之敌。”
闳奇新眼神一动:“元大人不用挑拨,我虽不才,却也知晓些粗浅道?理,若五殿下真对太子有不利之心,无论巫蛊还是谋逆,他只需坐收渔翁之利,根本不必殚精竭虑为太子奔波。”
雁萧关?眼神从他身上一晃而过,一点不心虚,虽然太子吃了点苦头,但他也为太子除去了潜在敌人不是。
“巫蛊你?认了,”雁萧关?将卷宗翻看?一番后置于一旁,“太子谋逆一案你?也没必要藏着掖着,如?若有同党,说出来不定还能减轻些罪责。”
元信安眼珠死死盯在雁萧关?面上,额前虚汗从眼眶滑落,他明白雁萧关?的意思?,诬陷太子罪不容诛,一次便能人头落地,再多加一桩罪,也不会砍他两次头,可若他将宣家?供出,宣家?势大,旁人无论如?何看?,都只会觉得宣家?才是主谋,就算是死,他也能死的轻松些,说不定还能保下元家?。
想到他膝下仅剩的孩子,他心下有了决断:“禀殿下,臣不敢欺瞒……”
就在这?时,堂外人群喧哗声?顿起。
众人诧异,自开堂审元信安,围观的百姓便大多屏气静声?,生怕漏了什么关?键地方没听清,此时正到关?键处,百姓怎会如?此?
素英隐入人群,见一汉子挤到了最前,人群拥堵,好几人被踩到脚背,纷纷抱怨出声?。
无人注意到,一枚玉饰在汉子手中一晃而过。
元信安瞪大双眼,那是他儿的随身之物,那人是宣家?的!
他脸色陡然刷白,等再回过头来,他已心如?死灰,他垂头跪地:“殿下,太子谋逆一案全是罪臣一人所为,盖因太子妃强夺幼子尸骨,罪臣心怀愤恨,这?才起了犯上之心。”
闳奇新伸手?想要拍响惊堂木,却摸了个?空,这?才想起主审官不是他,他忙看?向雁萧关?。
雁萧关?收回看?着陆自心背影的视线,唇角提起:“元大人手?段通天啊,在东宫来去自如?不说,还能指使禁军,着实让人佩服。”
拿人拿脏,元信安与宣家?合谋无异于与虎谋皮,不说沉浮宦海数十年?的宣毕渊,他怕是连宣愿恩都斗不过,只有沦为替罪羊这?一个?下场,雁萧关?不可能不留一手?。
要拿下宣家?,他得有实实在在的证据,他不认为宣家?会在元信安这?里留下致命的把柄,就算元信安破罐子破摔招供出宣家?,宣家?怕也会有脱身之法,绝不会伤及宣家?根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