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好,好,很好,”弘庆帝咬牙道:“法度社稷居然全系在雁萧关一人?之身,看来朕若是?不重罚他,明日大梁就得?灭国。”
朝臣寂静,这是?打定主意要迫使皇帝做出符合他们利益的决定。
弘庆帝心中犹豫尽去,他冷着脸道:“怎么,诸位方才所言是?被又吞回了肚不成?”
朝臣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,茫然四顾得?不到答案,只?得?询问:“陛下之意是??”
他冷冷一笑:“依法而定。”
众人?一愣,弘庆帝明言道:“既要依法而定,宣愿恩等人?皆身犯重罪,本该受罚,雁萧关不过是?充当了一次刽子?手,何?罪之有?”
就在这句话出口的瞬间,在东宫处理事务的雁萧呈匆匆赶到,方跨进殿门?便听到弘庆帝此言,他脚步一顿,嘴角抽了抽。
过去他劝说雁萧关之时,总会?被雁萧关几句话噎回来,他有时忍不住会?想雁萧关那幅浑不吝的脾性?到底是?来于谁?
毕竟黛贵妃和已?逝的赫妃,都不是?这个性?子?。
现在他知道了,该是?源自陛下。
朝臣一时也惊得?目瞪口呆,没有注意到太子静悄悄地走到了最前。
四下无声之时,雁萧呈扑通一下跪地,大声道:“陛下圣明。”
朝臣们还以为出了叛徒,纷纷怒目而视,没成想居然是?太子?。
一时之间,他们眼中情?绪复杂纷呈。
天家无温情?,皇帝乃是?众皇子?的君父,君在前父在后,为了皇位的争夺,皇子?之间拼杀的你死我活乃是?常态。
可大梁朝此任皇帝陛下与太子?、皇子?是?怎么回事儿?
皇子?做出堪比谋逆的大事,皇帝不想杀他也就罢了,朝臣请命严惩皇子?居然还惹得?皇帝盛怒,无论如何?也要保下他!
太子?呢,刚才五皇子?所杀之人?中,可还是?有他的外祖,他不趁机将五皇子?这个最大的竞争对?手彻底踩死,居然与皇上狼狈为奸,欲为五皇子?求情?。
一时之间,朝臣们居然不知道到底是?他们出了问题,还是?皇帝和太子?被什么蒙了心?
倒反天罡!
一瞬间,不知道有多少朝臣心中出现的这个词。
既然天家父子?不讲理,他们也将心一横,跟着不讲理起来。
“陛下若不依法处置五皇子?,臣等恐无法再辅佐陛下,唯有罢朝以明志,望陛下三思。”
“遇见事儿,别的干不好,倒是?胡搅蛮缠有一套,”弘庆帝怒极反笑,“诸位,你们一个个可是?九尺男儿,这幅德行怕是?连家中妇孺都远远不如吧?”
言毕,他起身甩袖,怒气冲冲离开?。
元德口中退朝二字都还没说完,他已?不见踪影。
众臣瞬间傻眼,没想到一向?从谏如流的弘庆帝这次居然竟真的要与他们对?着干,不禁急的面面相觑,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?是?好。
太子?倒是?站起身,甩了甩衣袖,回头看向?朝臣,他叹了口气:“诸位大人?且先回去吧,五弟之事如何?处置,且待陛下气消再行商讨。”
说完,他也不等朝臣反应,大步离了太极殿。
一直随侍在他身边的小太监跟了过来,看着他微带怒意的脸,轻声道:“皇后娘娘已?派人?来催了两次,殿下现下是?否要去皇后宫里坐坐?”
太子?微蹙了蹙眉,他知皇后唤他去的目的,外祖被五弟当众杀害,他初闻此事之时震惊不亚于朝臣,可来不及悲痛,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?朝臣的反应,陛下的反应,以及……他该如何?救下雁萧关。
直到此时,悲痛才铺天盖地涌上心头,那是?他的外祖,是?他在被污蔑谋逆之时,随他一同逃亡,丝毫不顾及自身的外祖。
虽然事后他才知道当日外祖行事,其中有五弟的安排,可那份爱护之情?,他始终感恩在心。
小太监看了看他的面色,琢磨着他的打算,提议道:“还是?殿下想去昭阳殿见见五殿下?”
他神情?间有些为难,昭阳殿此时已?被禁军层层围住,殿下就算去了,怕是?也不能见到五皇子?。
雁萧呈摇了摇头,一时之间也是?两难,不知该如何?面对?皇后,也不知该如何?面对?雁萧关。
他转过身:“算了,回东宫吧。”
且再让他想想。
回到勤政殿后,弘庆帝挥退殿中内侍,唯独留下了紧随在他身后的元德。
方才在太极殿中他还满脸怒气,此时四下无人?之时,他脸上的怒气却反而隐了下去,面色甚至称得?上是?无悲无喜。
坐在御座上,他看着空荡荡的勤政殿,忽而问道:“宣老大人?此时如何??”
他的声音在殿中悠悠回荡,威严的近乎阴森。
元德打起精神,上前低声禀报道:“听太医说宣老大人?上了年纪,今日又逢骤变,怕是?要不好。”
弘庆帝不动声色继续问:“问御医了吗?怎么个不好法?”
元德顿了一下,抬头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弘庆帝。
弘庆帝的面孔隐在窗棂投下的阴影之中,半明半暗,他瞬间垂下头,回道:“怕是?要中风。”
勤政殿宽广,平日里有许多小太监候在一旁不觉有异,此时只?他们二人?未免显得?太空旷。
除了弘庆帝平日处理政事的御桌御案,窗前不远处,摆着一张供他短暂休憩的贵妃榻。
今日天气阴沉,此时蓦地起了风,从窗外吹进,撞在窗棂与贵妃榻之间的屏风上,发?出一阵阵轻响。
元德连忙轻手轻脚过去,将屏风理正,再合上半扇窗。
弘庆帝没有注意他的动作?,一手撑在御案上:“既如此,去给御医说一声,中风无碍,只?要保住他的性?命即可。”
看在数年君臣情?义的份上,中风总比丢了命强。
他的语气波澜不惊,元德却大气不敢喘。
“是?。”
元德回过身,见到弘庆帝正提笔,他连忙走进御案,准备为弘庆帝侍墨。
弘庆帝一挥手:“不必。”
话虽如此,他手上动作?却停了下来,犹豫片刻,眼中神色逐渐变得?坚定:“待会?儿你去禁军跑一趟,派遣禁卫中信得?过之人?去查查宣府最近异常。”
元德恭顺退开?,琢磨着请示道:“是?与宣老大人?有关之事吗?”
弘庆帝点点头,声音冰寒刺骨:“记住,不留活口。”
第72章
元德只觉脊背上一阵阴寒穿过, 他垂头再次恭敬应道:“是。”
接连数日,弘庆帝始终与朝堂大臣僵持,谁也不愿意退步。
天都上空一直弥散着一股风雨欲来的迫切, 百姓们察觉有?异, 连高声谈笑?都避着人。
这日,游骥匆匆忙忙从神?武营赶回游府, 不等侍从通报,急步赶到游岑极的书房。
方一看到游岑极的身?影,他便急匆匆道:“父亲,神?武营的兄弟们方打听到朝臣们的消息, 他们准备明日在太极殿前跪请陛下严惩五殿下。”
他惯常毫无表情的脸上带着丝急切:“若是陛下不同意, 他们便静跪至死。”
“急什?么??”游岑极动作不疾不徐。
他神?态颇为平静,游骥狐疑地看着游岑极,他蓦地想到, 父亲平日里虽不显山露水,可也是朝廷官员, 国子监博士不是什?么?大官, 可名下学子许多来自高门贵族,他或许远比他更早得到消息。
此时如此淡定, 怕是……游骥眼中闪过一抹惊喜:“父亲是不是已有?主意了?”
游岑极抬起手, 看着书桌上一挥而就的一行大字,满意点头:“且只等着他们呢。”
与此同时, 陆灵珑与绮华两人正在五皇子府后?院,从寺里救出来的小姑娘们这会儿?还生活在此处,她二人时不时会来看望,近日倒是多了一个目的——互通有?无。
她们也得到了消息,两人躲在僻静处, 两双眼睛一灵动,一温柔,此时俱写满了担忧。
绮华道:“若是任凭大臣们继续逼迫,怕是陛下也挡不住百官所求,朝臣人多势众,五殿下只一人,任殿下如何宠重他,也抵不过满朝文武以死相逼。”
陆灵珑点点头,忧虑道:“可不是,且陛下坚守这么?多日,朝臣们早已明里暗里放出陛下刚愎自用的传言,再这么?下去,我怕陛下忧心声名受损,真如了朝臣们的意。”
两人越说越害怕,可却始终没有?什?么?主意。
陆自心一贯神?出鬼没,五皇子府高大的后?院院墙完全拦不住他,圆滚滚的身?体灵活的堪比猴子。
他一跃而上,坐在墙头,从怀里摸出一把瓜子来,一颗颗往下扔瓜子皮:“别?着急,他们能跪我们就跪不得吗?”
两人神?色一变,惊喜道:“什?么?意思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