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身后跟着数十南兀族战士,个个身形彪悍,肩扛长矛, 腰间佩刀,目光锐利地?盯着阳巫族和项韦族的人?。
搭哈的脸色沉了沉, 心头暗惊, 他竟丝毫没?察觉南兀族的人?是何时出现在身后的,他们一行人?特意隐匿踪迹, 没?去阳巫族的迎亲坡, 反倒来此处,显然是有备而来。
娜瓦倒是不动声色, 只将眼神在明?几许和夜明?苔面?上转了一圈,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的藤哨,不知在盘算着什么。
夜明?苔没?搭理旁人?,走到明?几许身侧,围着他转了一圈, 目光在那身红得炽烈的喜服上了个转,冷不丁吹了声口哨,“啧,不愧是圣子,穿上喜服果然是人?间绝色,难怪有人?急着来抢。”
这话一出,搭哈面?色瞬变,他身后的阳巫族人?也炸开?了锅,当即有人?怒声喝道,“夜明?苔,莫非南兀族是要公然挑衅阳巫族?圣子与项韦族女子成婚,你南兀族不祝贺,居然还欲抢婚?”
夜明?苔转头看向那人?,挑眉笑道,“挑衅?这话可就?难听了,我不过?是来给兄长道贺,顺便……”
说到此处,夜明?苔毫不掩饰脸上看热闹的笑容,话锋一转,打趣道,“顺便嘛,也帮着兄长充当充当娘家人?,总不能让旁人?随随便便就?把我兄长迎了去啊。”
她这话说得不清不楚,只让不明?就?里的人?听得云里雾里,搭哈面?上惊疑不定,眉头紧锁,这话听着像是在说明?几许与项韦族的亲事,暗指项韦族新娘迎走圣子,倒也说得通。
可看夜明?苔的眼神,又似乎另有所指。
他一时猜不透南兀族的立场,反倒僵在原地?,没?敢贸然做出反应。
反倒是娜瓦,指尖微不可查地?动了动,悄然按住了身旁待嫁少女微微颤抖的肩膀。她看着眼前这对打哑谜般的兄妹,目光在明?几许与夜明?苔之间转了一圈,又惋惜地?瞥了眼身侧脸色苍白的侄女。
看来,她是完不成娜塔的嘱托了。
这位侄女本是族中精挑细选的姑娘,原以为能借着婚事攀附圣子,为项韦族谋得更多?倚仗,如今看来,终究是落了空。
收回?视线,娜瓦脑海里猛地?闪过?一个模糊影子,那个被生下来就?扔进虎笼的孩子。
他本应如他生母所愿,被老虎撕扯吞吃,却偏偏被刚丧子的母虎当做幼崽养活,一日、两日,一年、两年……活下来的孩子有一双堪比野兽的瞳孔,瞳仁比常人?更窄更亮,每每盯着人?看时,总让人?觉得后颈发凉,仿佛下一秒就?会被他撕碎。
而就?是这样一个在虎嘴里长大的虎崽子,在一无?所有的情况下,熬死了憎恨他的生母,不知他存在的生父埋骨他乡,成年后,他却提刀亲手斩了谋害生父的仇人?,一步步从泥沼里爬出来,成了大梁朝现今唯一被封为王爷的皇子。
雁萧关。
这样一个人?,想?要得到什么人?,又岂是旁人?能阻止的?
更何况,他要得到的,是明?几许。
同样是一无?所有挣扎求生,弑父杀仇,在整个夷族濒临倾颓之际,硬生生挽救了破碎的族群。
明?几许眼底藏着的狠戾与雁萧关如出一辙,只是被他惯常的冷漠掩得更深些。
两个同样从深渊爬出,灵魂里就?带着凶戾的人?,如今站在同一阵线,没?人?能阻挡他们。
娜瓦侧头看了眼形单影只的侄女,忽然觉得主动退让才是最明?智的选择。反正项韦族世代以医毒立足,本就?不该卷入这种?硬碰硬的纷争,与其陪着阳巫族硬扛,落得个两败俱伤,不如识相些,先保全族人?性命要紧。
“过?来,”她低声对侄女说,“这不是咱们该掺和的事。”
新娘犹犹豫豫地?站在原地?,目光还恋恋不舍地?瞟向明?几许的方向,显然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未完全反应过?来。可终究抵不过?心底的害怕,脚下微动,怯生生地?躲到了娜瓦身后,只敢从长辈肩头探出半张脸,偷偷望着那抹红色的身影。
搭哈瞧着娜瓦带着新娘作壁上观的模样,脸色终于彻底沉了下来,眼底翻涌着怒意。
夜明?苔却像是嫌这气氛还不够紧张,忽然抬手拍了拍腰间的长鞭,“兄长,你看,不相干的都退了,剩下这些挡路的,要不要我帮你清一清?”
话音未落,她手中长鞭“啪”一声甩落,鞭身绷得笔直,尖端直指阳巫族众人?,只等明?几许一个示意,便要率先发难。
明几许的目光落在搭哈身上,神色平静无?波,语气淡漠,“搭哈长老,要动手吗?”
搭哈额头青筋直跳,死死盯着夜明?苔以及她身后那群面?目凶悍的南兀族战士。
阳巫族向来不以武力见长,族中战士虽也习过?些防身术,却远不及南兀族勇武。更何况,他身后此刻只跟着男女各三人?,只是族中掌管祭祀的长老,夜明?苔那边却实打实带了数十个精壮汉子,这时候冲上去,无异于以卵击石。
他在矿岛时虽疯癫,此刻却会审时度势,眼前形势明?摆着,硬拼,只会让阳巫族颜面?扫地?,甚至可能赔上他与身后族人?的性命。
搭哈深吸一口气,胸口剧烈起伏着,攥紧的拳头松开?又握紧,最终还是按捺住了翻涌的怒意,没?有下令动手。
明?几许轻飘飘扫了他一眼,仿佛早已料到这个结果,语气里听不出喜怒,“既如此,便随我一起等着吧。”
夜明?苔见搭哈居然真的忍下了她的挑衅,无?趣地?哼笑一声,“啧,真是越来越没?意思?了。”
她扫了眼沉默的项韦族人?,又看了看满脸怒气却不敢发作的阳巫族众人?,愈发觉得这场对峙索然无?味,懒洋洋地?叹了口气。没?多?久,她眼珠子一转,目光落在圣地?边界的几方大石上,那是划分山上山下的界限,石形如女子,旁侧还生着一株苍劲的古树。
夜明?苔瞧了一眼那树,忍不住咋舌,“难怪以此为界,这树生得可真够神奇的。”
只见那古树的一侧树冠弯弯曲曲,盘成了一条昂首的银蛇,开?叉的蛇信子般的枝桠垂落,正对着另一侧的树荫,像是在行礼。另一侧树荫舒展,远远望去,竟像个含笑的女子剪影,恰与蛇形树冠遥遥相对。
她虽来过?此处数次,每次见着这奇景,仍忍不住感叹天地?之大,无?奇不有。
只不过?小时她跟着族中长辈来此,总被叮嘱不可踏过?界石,那时望着高耸的圣山,心里是发怵的。此刻她却浑然不惧,抬脚便要往界石上方迈去。
可刚抬起脚,又像是想?到了什么,瞥了眼神色不动的明?几许,悻悻将脚缩了回?来,凑到明?几许身边压低声音道,“兄长,就?非得在这儿一直等着?有这功夫,咱们早下山喝上热茶了。”
明?几许瞥她一眼,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,“自然。”
明?几许的目光在界石与古树间定了定,既然一切自此处始,那便要从此处终,如此才是有头有尾。
迎亲坪上,原本带着几分喜庆喧嚣的夷族人?渐渐安静下来,脸上多?了些坐立不安。迎亲坪就?在圣地?不远处,就?算再慢,一来一回?顶多?一个时辰。
可现下眼看两个时辰都快过?去,去请圣子的人?连影子都没?见着。
不少人?的目光频频往首位上的阿托娅脸上扫去,带着明?显的疑虑。
项韦族的老族长捻着胡须,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,少族长更是皱起眉头,忍不住与身边人?低声交谈,“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?”
“族长,不好了,去圣地?迎亲的人?……像是被圣子扣下了,还有……”就?在这时,一个阳巫族人?慌慌张张从山道跑过?来,声音发颤,“还有,南兀族长带着不少南兀族勇士打退守卫,去了圣地?。”
这话一出,迎亲坪瞬间炸开?了锅。
“南兀族这是想?要做什么?怎么掺和进了圣子婚事?”
“圣子为何要扣人??”
议论声中,阿托娅猛地?起身,座椅被撞得向后滑出半尺,发出刺耳的声响。
她面?色更冷,眼底翻涌着怒意,随即不再看众人?,只对身旁的随侍娜塔沉声道,“走。”
娜塔点头,立刻跟上。
见状,在场阳巫族的人?亦纷纷抄起身边的武器,紧随其后。其他各族的人?犹豫了一瞬,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好奇与担忧,也带着族人?跟了上去。
一时间,迎亲坪上的人?群如潮水般涌向圣地?。
与此同时,雁萧关一行人?正与守卫夷族入口的巡防正面?撞上。为首汉子握着木矛,矛尖直直朝向雁萧关,“此乃夷族之地?,外族不得入内。”
雁萧关抬头瞧了一眼天色,没?有同他们多?言,一马当先冲上前,精准隔开?木矛,一记手刀劈在守卫手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