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托娅见族人神?色松动,语气和缓了几分,“明?几许,我知你恨我,当年是我对不住你,可我也是身不由己。如今夷族离不开你,只要你留下完成婚事,你仍是夷族圣子,甚至日后阳巫族大小事务皆由你做主。”
此言一出,她身后的阳巫族人面带犹疑,显然对这?突如其来的承诺有些措手?不及。搭哈却第一个站出来附和,“圣子且留下吧,阳巫族需要你。”
明?几许却是冷笑一声,目光扫过附和的阳巫族人,最后落回阿托娅脸上,“阿托娅,你是不是觉得搬出这?些,就能困住我?”
阿托娅脸色微沉,眼?底那层伪装的柔和渐渐褪去?,露出几分被戳穿心思的难堪,“你当真要为了一个外?族,连生养你的族群都不要了?”
“生我?”明?几许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“我帮你报复仇人,助你稳住阳巫族,救族人于水火,这?份生恩,我早已还了。至于养我……”
他眼?神?嘲弄,“将我扔在山头自生自灭的养法吗?”
明?几许声音平静,却像针一样扎进雁萧关心里。
他比谁都清楚,明?几许从不是需要躲在他身后寻求庇护的人,他强大、理性,仿佛能将所有苦难轻描淡写拂去?。
可这?并不妨碍他想与他并肩而立,为他挡去?风雨。
“从一开始便是谎言堆砌的身份,就别想用谎言再困住他。”雁萧关上前两步,稳稳站在明?几许身旁,“他不是棋子,你也没有左右他命运的权力。”
阿托娅被他冷然的目光盯视着,气势不自觉弱了几分,却仍强撑着道,“他既然是我的儿子,这?便是他的命。”
“我的命,我自己说?了算。”明?几许迎上她的目光,一字一句掷地有声,“我不会一辈子活在你们的算计里。”
说?罢,他转头看向雁萧关,眼?底的冰冷瞬间融化,漾起柔和的暖意,“我要离开。”
雁萧关回握住他的手?,无?需多言,早已心照不宣。
明?几许的目光重新?扫过在场所有夷族人,语气疏离,“至于夷族的未来……”
他顿了顿,看着那些或震惊、或愤怒、或茫然的脸,“你们该自己走?下去?。”
话音落下,山间一片死寂。
看着他二人并肩而立,阿托娅心头一急,就要上前一步阻拦。
明几许却忽然回头看向她,嘴角勾起一抹讥诮,“况且,你们阻止不了我。”
他扬了扬眉梢,示意阿托娅看看周围,“你的底气不外?乎是整个夷族人和彝州那一千受你指挥的守备军,可现下,被蒙蔽的夷族人可不一定会帮你,而仅凭阳巫族人和那一千守备军,挡得住我们吗?”
阿托娅猛地回头,果然看见其他部族的族人或冷漠或犹豫,有的仍面带愤怒地盯着她,不远处,雁萧关带来的汉人士兵虽立于一旁,却个个眼?神?锐利,手?按刀柄,显然只要明?几许一声令下,便会毫不留情地出手?。
见阿托娅满脸不甘地盯着他们,明?几许没有放过她。
他扯过雁萧关,转身面向在场所有人,他一身红衣似火,雁萧关则着玄色长袍如墨,两人并肩而立。
明?几许抬手?,与雁萧关掌心相贴,声音清亮而坚定,“今日以天地为证,以山风为媒,我自此与雁萧关结为连理,此后富贵同?享,患难同?当,无?关身份,不问?过往,此生唯他,绝不相负。”
雁萧关握紧他的手?,眼?底笑意温柔却字字铿锵,“我亦然,从今往后,护他周全,伴他左右,纵前路风雨,亦不离不弃,此生此心,天地可鉴。”
简单两句婚誓,没有繁复的仪式,还是在敌人的见证下,却掷地有声。
这?一刻,阿托娅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破灭,她知道,自己大势已去?。
“我们走?。”明?几许不再看她,转身拉住雁萧关的手?,毫不留恋地向外?走?去?,背影决绝。
至于他走?后,阿托娅如何收场,他漠不关心。
阿托娅僵在原地,望着两人相携离去?的背影,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。
阳巫族的战士们垂着头,没人敢上前,也没人敢出声。
明?几许没有回头,一步一步远离这?片困住他半生的山地。他将温凉的手?轻轻放进雁萧关温热的掌心,那掌心的温度比穿透枝叶的阳光更暖,比山间的清风更柔,快得让他几乎没反应过来,周身积攒多年的阴霾便已被彻底驱散。
雁萧关和明?几许带着人离开,一路畅通无?阻,无?人敢拦,很快便出了夷族范围。可刚踏出夷族山口没多远,两人却同?时顿住脚步,默契地往右侧密林方向看去?。
枝叶轻晃,娜瓦的身影从树后转出。明?几许认出她是项韦族负责此次婚事的人,眉头微蹙,“你还待如何?”
娜瓦巧笑嫣然,目光却越过明?几许落在雁萧关身上,“我不是寻你的,目的是他。”
明?几许神?色一动。
雁萧关上前半步,“有事?”
“厉王可知,你身上的毒,就是他配置的?”娜瓦伸出下巴,轻轻点?了点?明?几许,话说?得不清不楚,眼?神?却带着几分戏谑。
这?话一出,唯有三人瞬间明?白其中含义,正是雁萧关、明?几许,还有一直跟在身后的陆从南。
陆从南神?色大变,“你说?什么?”
绿秧在他身旁一脸莫名,拉了拉他的衣袖,“毒?什么毒?厉王中了毒?”
陆从南没回话,眼?底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。他看着明?几许的背影,眼?神?里的疑惑几乎要溢出来,雁萧关身上的毒分明?是在他幼时未满十岁时中的,明?几许与雁萧关同?年,那时也不过未满十岁,怎可能调配出那般阴毒的药?
明?几许没有辩解。
雁萧关握着他微凉的手?,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掌心,转向娜瓦时神?色未变,“你特意在此等候,就是为了说?这?个?”
“自然不是。”娜瓦收起笑意,语气郑重了几分,“我是来送东西的。”
说?着,她从怀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,径直扔向雁萧关,“当年我受你母妃威逼,不得不向族里讨了那毒药,也只能眼?睁睁看着你受她折磨多年。我虽不算好人,可到底是因为你才从她手?中逃脱,得以回到族里。”
“项韦族有恩必报,这?是我族中珍藏的解毒之药,送你了。”她看了眼?并肩而立的两人,笑道,“至于这?药有没有用,我便管不着了,反正恩我是报了。”
说?完,她转身没入密林,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,“后会有期。”
雁萧关看都没看那木盒,直接抬手?将盒子扔给?身后满脸戒备的陆从南。
他转头看向神?色平静的明?几许,眼?底带着一丝了然。
明?几许迎上他的目光,忽然笑道,“她那解毒药没有问?题。”
雁萧关点?头,“我知晓,她既然特意送来,便应当是真的解毒药,只是我用不着了。”
陆从南捧着木盒,满脸迷惑地抬头,“殿下,这?药……到底能不能用?还有你说?用不着了是什么意思?你身上的毒不是一直没解吗?”
雁萧关瞧着他一脸茫然的模样,又看了眼?身旁嘴角带笑的明?几许,眼?底漾起一丝暖意,“毒早就解了。”
“解了?什么时候的事?”陆从南惊得差点?把木盒摔在地上,“我怎么不知道?医官不是说?这?毒霸道得很,根本找不到解药?”
自从离开矿岛后,陆从南便来回奔波于元州与赢州之间,元州的事务繁杂,雁萧关手?头人手?不足,许多事情都会交由他处理。因此,即使他心里想着在每月十五守在雁萧关身边,也始终没有机会。
因此此时听闻毒解了,陆从南难免满脸茫然。
明?几许开口,语带浅笑,“还未解。”
陆从南顿时又焦急起来,一根筋地追问?,“那快解啊,既然是少?主配的毒,少?主肯定能解的吧?”
他一张白生生的脸上满是急切的恳求。
雁萧关却是满头疑惑,“可我已许久未曾毒发,难道只是被压制了?”
“嗯,还需一味药才能彻底解毒。”明?几许点?头,语气不急不躁。
陆从南却急得恨不得绕着明?几许来回转圈,活像只着急讨食的小狗,泪眼?汪汪地盯着明?几许,生怕他再说?半句拖延的话。
明?几许却不再提解毒之事,而是慢条斯理地将一直插在衣襟上的花摘下来,递给?雁萧关,“喏,聘礼之一。”
这?朵花在他衣襟上插了许久,许多人都瞧见了,只是他身着婚服,旁人只当是成婚需佩戴的饰物?,看两眼?便罢。至于知晓这?花是圣地里的圣蛇伴生花的阿托娅和搭哈,早已被今日一连串的变故搅得心神?不宁,哪里还会留意这?点?细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