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启辰笑着将?人扶起来:“长公主知你有功,特赏了你两匹布料和一些干货。就在车上,快叫个人来同我去?搬。”
当然这?“公主赏赐”是薛启辰自己编的,东西也是他在自家铺子里拿的。
生意就是生意。即便是官方订单,该算的账,该明确的权责还是要事先理清,当众申明。
一切还按上次价格,只是数量是上次的5倍。
陶范现成的,无需重新?开模,仍算20两。铁料2000斤,成本总计240两,薛家负责采购运送,一口价300两银子,由薛家五日后运到铁匠铺。每把弩机制作费500文,合银子250两。周期仅两个月,即便薛家小厮全来帮忙,也是不够的。
“老伯,500把弩机,制作费300两。人手,您自己安排,或招募邻里,或与相熟铁铺共同制作,那都是您的事情。一个半月后,我只管来您这?验货。这?可是给前线将?士制作的御敌保命的武器,若有任何质量问题。您老人家军中?做过?,自然知道这?其中?的厉害。”
300两!老铁匠这?辈子没见过?这?么多银子。他整个人懵懵的,庄聿白说什么他就跟着应什么。能接到军中?军备订单的公子,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。
“好好,都听公子安排。我这?就去?跟镇子上那几家铺子说说,还有几个早就不做的打铁老把式,我也去?找了来!”
这?批弩机属于官方委托,运输无需庄聿白等操心,成本少了很大一块。前前后后加起来,定金千两已经能覆盖500把弩机的成本。
等货成交付时,给到的千两尾款,就是此次军备生意的利润了。
净利润高达50%!
订单是下给庄聿白的,他大可以赚这千两银子。有了这?笔钱,再添些银两,在京中?置办个小院子不成问题。
过?了官方明路的钱,赚得?大大方方、清清白白。云无择信中?也说,这?其中?的大部分银两,是敌将?术格的脑袋换来的,放心收下便是。
毕竟是千两银子呢,谁能不心动。庄聿白夫夫来府城两年,目中?手中?的银子不足500两。
庄聿白挑灯伏案,将?成本算了又算,即便再加100斤箭簇,也有千两银子的利润。
“孟知彰,我们是不是要发?财了?可这?钱,我总觉得?赚的有点不好意思。”
庄聿白从灯下抬起头,看着刚刚铺好床褥的孟知彰。一双眼睛如两颗绸缎质感的黑珍珠。
孟知彰款步走过?来,看了看那细长手指上的斑斑墨迹,递了块湿巾帕过?来。见人不接,索性俯下身,先从那双小黑手中?将?毛笔抽出,伸手要来替人擦拭。
庄聿白一愣,刚想说自己来,握笔的手却被人整个裹在手心。
孟知彰猜透对?方意图,一张脸沉静如瓷:“我家夫郎为这?个家辛勤操持,废寝忘食。我为其擦擦手,略尽绵力,怎么阁下还不依么?”
庄聿白喉结滚了下。对?方凑得?很近,话本子中?用烂了的‘鬓如刀裁、眉如墨画’,此刻实实在在具象化了。
行吧。
庄聿白只犹豫了半秒,便缴械投降。一只手散了力,毫无防备地交出去?,任凭对?方一点、一点地慢慢擦着墨迹。
庄聿白皮肤白净,手上也是。虽不至于吹弹可破,细滑光润还是称得?上,指甲更是饱满圆润,粉粉的。
墨点难擦,不用力轻易去?不掉。用了力,又恐弄疼对?方。孟知彰薄茧轻覆的大手,拿捏着力度,时刻关注着庄聿白的反应,轻重缓急、有节奏有规律、极具耐心地擦着。
擦了许久。
巾帕凉凉的,一点点吮拭走墨痕。托着手背的大手,却是温热的。
庄聿白知道,这?只手虽只是借力让自己搭着,但若此时自己敢抽手溜走,立马就会被钳得?死?死?的。万一再……
算了。由他吧。
明人不吃暗亏。被人伺候还不好么?又不花钱!
骨节分明的手指被一只大手细细侍候干净,经灯光一打,连阴影都可爱起来。
孟知彰虚虚控着手心里的这?只手,翻来覆去?又检查一遍,这?才?不疾不徐接上庄聿白的问题。
“500弩机,正常市面价格,别说2000两银子,就是再翻一倍也使得?。军中?能以如此低廉的价格买到,是托了我家夫郎的福。”
托了我的福?庄聿白睫毛颤了颤,这?是他从没想过?的角度。
“铁匠铺赚到可观的制作费。薛家得?了一单铁料生意。而这?千两银子,”孟知彰轻轻握了握手心中?的这?只手,完好无损还了回来,看定庄聿白。
“是你庄聿白应得?的。”
孟知彰一双眸子深不可测又坚定无比的,庄聿白每每离这?么近对?上他的视线,都有种?说不出的压迫感和紧张感。
好在此时孟知彰的眼睛看向?刚刚物归原主的这?只手,庄聿白这?才?看似不经意地看了下对?方眉眼。不过?手倒像被烫了下。
像一个热吻划过?。
事后,夫夫二人议定留200两银子的利润。
500两银子做一批夏季军衣,同弩机一起送去?军营。
还有300两,作为专项路费,送那些战死?沙场,有名姓、知家乡的将?士遗骨,魂归故里。
*
乡试三?年一考,定在本月,共三?场。八月初九、八月十二、八月十五各一场,每场三?天两夜,考试内容分别为四?书?三?篇、五经五篇、策问五道。
因为乡试实行“糊名”“誊录”制,考生试卷由专人誊抄后再送审批阅。此前孟知彰为贴补家用,应招过?朝廷招募的贡院誊录试卷的抄写者?。
贡院誊录,是个紧俏活计,每日食钱有510文,相较于朝廷校书?省雇人抄书?每日120文,高出几倍,应募者?如云。孟知彰的字,写得?着实好,手速也快,满府城找不出第二人,从一众应募者?中?脱颖而出。
当年批阅试卷的乡试主考官见字大惊,还以为是名家微服代?笔,特派人去?探寻,想好好切磋一番。后多方打听,得?知只是个小童生,且已回乡,这?才?作罢。
誊录过?试卷,接触过?往年“真题”,孟知彰对?乡试的形式、内容等自然不陌生。加上三?省书?院有当年二甲十三?名进士祝槐新?做山长,又请了各路名师,更有半隐退的南时等坐镇。南时当年可是御街夸官、打马巡游过?的新?科状元郎。后来主持变法,朝中?不少臣子,深究起来都可以算是南时的门生。
三?省书?院学子踩着前辈经验向?前,每次乡试几乎有近三?成可以中?举。作为三?省书?院的佼佼者?,孟知彰对?此次秋闱并不担心。
他不仅心态平和,学中?功课一如往常,并不见他为考试“冲刺”,还时不时提早回家。
回家给他家夫郎打下手,回家给他家夫郎做饭洗衣,回家给他家夫郎铺床递水。
其实,中?了秀才?之后,家中?便已经有资格来购买奴仆。至少烧饭煮菜、驱车赶马等这?些“正经君子”们绝对?不会去?做的事情,大可以交给仆役。
薛启原起初找过?几个靠谱人牙子,也提出送些本分的家丁过?来,薪水还从薛家领。孟知彰都拒绝了。说院子不大,家中?庭院洒扫、屋舍打理等他自己完全能应对?,也怕家中?多了生人进出,他家夫郎一时不自在。
“厨娘呢?”薛启原退了一步,仆役不要就算了,一位马上举人加身的仕子,每日在庖厨间打转,说出去?也不像话,“江南柳家有一个厨子不错,各式菜品样样拿手。孟兄若觉得?可以,我这?就派人去?将?人请来试菜。”
当然厨娘薪资和每日所需一应食材,全部在薛家账上走,夫夫二人只需点头。
孟知彰没有点头。
因为庄聿白习惯了吃他做的饭菜,再则不知从何时起,夫夫二人之间的分工,就默契地成了庄聿白主外,孟知彰主内。所以家中?衣食起居等,都是孟知彰在打理。
“我家夫郎胃肠弱,吃饭有些挑的。一时换了厨子,恐不适应。他近来劳累过?甚,等过?段时间再议。”
不过?这?话传到薛启辰耳朵里,就完全意会成别的意思。
庄聿白的生意多数与薛家有交叉,薛启辰和庄聿白几乎每日混在一起。听闻庄聿白“劳累过?甚”,一双眼睛便开始盯着人上下打量。
“琥珀,你近来好像真的瘦了不少。人也有些蔫蔫的。那孟知彰怎么不懂怜香惜玉!看把你折腾得?!”
薛启辰忿忿握紧拳头。好朋友大都如此,平时不显山不露水,若是另一半对?自己稍有不好,他就是那冲锋陷阵去?杀敌的第一人。
“他是不是近来备考压力大,所以每晚要的多,要的凶?”
“……要什么?”
庄聿白盯着纸张上那串数字圈圈点点,他近来账本子不离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