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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9章
    卫夏莲翻了个白眼,满脸不屑:“拜把子兄弟?我儿是读书人,咋会与你们几个拜把子,真是瘸子上树——想登天呐!”
    “你这说的啥话!”几家人都急起来,指着卫夏莲啐骂,“你儿大?字都不识几个,还读书人?”
    “你前儿个买肉为了抹两?文钱,好话说了一箩筐,眼下翻脸不认人了!”
    “我管你咋个说法!这事儿和我家没干系!你们爱咋赔咋赔,少?来我这讨说法,没得说法!走走走!”
    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是咋回事,可正如卫夏莲所说,秦镝英自己都不在裴家地里,咋说这事儿和他有干系?
    嘴上攀扯谁不会,你得摆事实、讲凭证。
    一见这情?形,方锦如何接受不了,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抢地:“这是要逼死我家、逼死我家啊!”
    他又跳起来拽住崔贵生狠打,巴掌裹着风,呼呼作响。
    娃儿仰起头尖嚎,哭声如雷,震天动地。
    有婆子看不下去,颠脚上前来劝:“哎哟锦哥儿消消气,小娃娃懂什?么,你再给打坏咯!”
    方锦气头上不肯停手,扭脸的工夫瞧见人堆里的裴家人,恨恨骂起来:“裴家也是黑心歹肠,满村子谁不知晓裴松嫁不得人,生逼着秦家大?郎娶他,眼瞧着要成亲,公爹婆母一个不请,叫人家记恨上,你两?家生怨愤倒逼得我家没活路!杀千刀的!”
    百十双眼睛都往裴家人那处瞧,裴椿已然气得浑身战栗,她拳头攥紧,指尖掐得掌心生疼。
    裴榕也不遑多让,喉结滚动,脸色绷得发沉,正要开口,却?听?一道?声自身后喊了起来:“你放屁!”
    众人循声看去,就?见秦既白站在外围,多日不见,他高了、壮了,再不似从前那可怜象,比个麦秆不如,眼下正儿八经有汉子样了。
    没人知晓他是啥时?候来的,只瞧得见那一双狭长眼如沉夜枭狼,寒得人心惊。
    秦既白挤进人群,走到秦家大?门口,冷冷瞥一眼卫夏莲和秦镝英,又掠过满脸惊慌的方锦,看向乌泱泱的人群。
    那是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,仿如下过粉雪的严冬,肃杀得令人发怵。
    他寒声道?:“裴家不是黑心歹肠,也没人拘我、困我,逼我强娶裴松,能同松哥成亲,我足想了六年。”
    霎时?间一片哗然,众人皆惊,全都你看看我、我瞧瞧你。
    两?家的风言风语传遍村野,连个黄口小儿都能学上一两?句,可听?秦既白的意思,事实似乎不是这样。
    有婆子不信,仰面问道?:“六年?你才多大?,那小个娃娃咋会惦记他?”
    秦既白垂眸不语,良久后,才将那时?情?形略着说出口。
    众人脸色各异,皱眉的、惊诧的、狐疑的,精彩纷呈。
    只裴榕面色平静,似乎早已知晓。
    裴椿仰头看他,手肘轻轻碰一碰:“二哥你早知道??”
    裴榕垂眸点?了点?头。
    那木钗是他亲手做的,不该无缘无故落在秦既白那儿。
    而这十七八的年轻汉子,对他阿哥满眼的赤诚也不似作伪。
    当夜他便问了,秦既白也无隐瞒,和盘托出。
    俩汉子在黑黢黢的小屋里长久沉默,临睡前,裴榕开了口:“他活得不易,好好待他。”
    秦既白“嗯”了一声,又怕这短促的应声不够郑重,补了一句:“我会的。”
    裴椿气闷地踩裴榕一脚:“那你咋不和我讲!”
    “你听?了定要去问阿哥,他脸皮薄。”
    那倒也是,裴椿没吭声,只气鼓鼓地咬了下嘴唇。
    可听?了这话,仍有哥儿、婶子将信将疑:“那、那你继母做啥扯谎呐?”
    “是嘞!那些话儿可都是她亲口说的!”婶子拍手跺脚,学着卫夏莲的口气,“裴松那个烂货,将我家大?郎掳走,强逼着娶他,不点?头就?要砸家!那烧火棍子还碎在院子里!”
    “是嘞是嘞,那日裴松打进秦家门,动静闹得颇大?,左右邻里都听?见的!”
    大?门口子,卫夏莲一脸阴戾,半句话说不出。
    秦既白蔑她一眼,缓声道?:“今年冬寒,我随父山中狩猎染上重病,秦卫氏嫌我久病不愈拖累家里,催我赶快成亲好提早分家。”
    “我命好,正赶上松哥寻觅亲事,不要彩礼。三月二十八,我请刘婶子作媒提亲,可松哥却?因我年纪尚小不肯点?头。”
    “见不要钱的夫郎无望,我爹气极,提着烧火棍子将我打到吐血,是松哥闯进门领我回家。”
    不等他话音落,卫夏莲尖声厉喝:“小犊子你满嘴喷粪!见你老汉不在往他身上泼脏水!”
    “你搁陈郎中那看诊可都被人瞧见了!要不是裴家打的,他会烂好心花这冤枉银子给你治病?!”
    卫夏莲状似伥鬼,每每想起分家那日裴松戳她脊梁骨、秦既白咒骂她就?怨恨,因此一听?说裴家连夜背秦既白去瞧郎中,心头好个快慰。
    裴家穷得叮当响,破土房烂门户,连肉都吃不上,咋会好心掏银子给秦既白看病?就?算裴松肯,另俩小的定也不同意。
    那必得是几人起了龃龉,裴家怕惹上人命官司,这才去看的。
    她信誓旦旦又小心翼翼地编排,提心吊胆了小半月都没见裴家人打上门,便将这瞎话笃定做了真,越发肆无忌惮起来。
    秦既白嗤笑一声,是啊,连他亲爹都嫌浪费银子,可裴家人却?没有。
    他伸手解下腰间的麻绳子,敞开衣襟,将从不愿与人提及的新伤、旧伤全然暴露在外,他犹嫌不够,自毁般将衣裳脱下,背过身去。
    一副少?年人的骨架,终于在小半月的汤药将养和饱食里初见了汉子的规模。
    肩背单薄却?宽阔,一把窄腰蓄着力气。
    可那青白的皮肤上,却?纵横交错着数不清的伤疤,一道?一道?多如繁盛的枝条,叫人忍不住心口抽紧。
    可明眼人一下便能看出,旧伤已久,绝不会是这短短半月打出来的。
    不是裴家。
    第28章 入赘裴家
    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, 大?家伙多是听闻秦家薄待大?儿子,却不想竟将他打成这样。
    有?阿嬷直拍大?腿:“你自己也是做娘的,咋忍心看他伤成这样!”
    “她咋不忍心?就是她从中?挑拨, 卫氏亲口说白小?子吃得多、瞧病贵, 可转脸却使?银子供小?儿子念书。”
    “是嘞, 成日里说自己辛辛苦苦养大?了秦大?郎, 我还以为多好心,谁知道两?副嘴脸。”
    有?些知道内情?的, 跟着落井下石:“这卫氏惦记着屋头,高门阔院儿的, 生怕秦大?郎成亲分了去!”
    “杀千刀哎!秦既白也是秦家人, 合该有?他一份。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卫夏莲一脸惊愕,实在百口莫辩,往日那些牢骚、怨愤皆出自她口, 她站在门前、村口的叫骂, 而今铁证如山般将她钉死在墙头。
    可更让她想不通的是, 这个养不熟的闷货秦既白, 怎么?忽然变得这般锋利。
    不、不是……其实分家那回便瞧得出来,只要有?关裴家的事儿,他便倔得如同蠢驴, 拿命护着!
    秦既白重新披上衣衫,他喉结微滚,哑声道:“那夜我高烧难行,是裴家人连夜背我去看的郎中?。”
    卫夏莲恨得咬牙切齿,厉声痛骂:“你放屁、你放屁!裴家吃饱了撑的烂好心给你瞧病?!”
    “你若不信,大?可以去问陈郎中?。”秦既白面沉如水,一字一句道, “我若扯谎,不得好死。”
    话说到这个份上,还有?什么?好争辩。周遭一片窃窃私语声,相熟的脸孔上满是嘲讽和鄙夷。
    卫夏莲觉得颜面扫地?,眼底泛起血色,整个人如猖如獗即将癫狂,她指向?秦既白嘶声吼起来:“你个王八羔子!到底要干啥!要干啥!”
    秦既白面无表情?:“既来讨个说法,也来还个清白。”
    他伸手进衣内,窸窸窣窣声间,将个四方纸片子拿了出来,轻轻展开。
    这是分家那日卫夏莲请里正?做主,逼着秦既白按过手印的阄书,白纸黑字清清楚楚。
    秦既白没读过书,只识得几个常用?的字,并不能将这阄书完整读下来,他捏住纸张边沿,拿给乡亲们看,那上头的指头印子还泛着鲜亮的红。
    片晌过,他沉声开了口:“我秦既白与秦家已无瓜葛,日后?若非生死,再无往来。”
    他垂下眸子,将阄书按照原先的纹路叠好,收进衣中?:“四月二十六,我与裴松新婚之喜,我秦既白自愿入赘裴家。”
    话音落地?,在场一片哗然,就连裴榕、裴椿和林家的两?个都瞪圆了眼。
    汉子入赘?还是好手好脚、长相颇俊的年?轻汉子,就不提这些,秦家猎户,秦既白打猎年?头虽短,可手上也有?功夫,就入赘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