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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章
    秦既白负气地放下筐子, 两?手施力?用劲儿?下压,却被?裴松拽住了腕子:“知道你心思,不想我累着, 可哥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娃娃,这些没啥。”
    他?弯腰数出七个来:“我这些,剩下的都给你背成不?”
    除去这些个筐子,还得背马扎、葫芦瓶,看着鸡零狗碎,加在一块儿?却很?沉。
    秦既白没应声,眉心紧簇不多高兴, 裴松伸两?指头提他?嘴角:“给哥笑个,走了。”
    晨时的日?光稀疏,山风也凉,可林间鸟声婉转,倒不觉得冷清。
    肚子里吃饱了热食,浑身冒热气,尤其汉子那手牢牢攥着人,更是暖和。
    俩人到村口时,空地上已聚集着许多人,往前望一望,小摊小贩在兀自找地界,卖大物件的多是牵头毛驴或推着板车,小物件的就背个筐子,顺着经年累月留下的印子,从?头到尾有秩序地排开来。
    最前头是卖吃食的,有些人赶集不吃早饭,或是住得稍远的货郎,后半夜就得背上筐子启程,到时就会先找处摊子歇歇脚,间或吃个豆腐脑、喝碗羊汤,再配个贴饼、油果子,肚里暖和人也精神。
    再往后是卖杂货的,丝线、布匹、鞋垫子,也不分前后,谁先来谁就先占地;接着是瓜果菜蔬、鱼鲜肉鲜,最末端则是卖家禽牲畜的,鸡鸭牛羊都有,很?是闹腾,还夹杂着各式各样叽哇乱叫的声响。
    俩人带的物件多,好在都是些杂货,秦既白拉着裴松的手,在摊位中间找了个宽敞的位置。
    将筐子放在地上,秦既白抽出两?个大筐倒扣下,筐底平实,这便有了地界放其他?东西。
    “累不累?”裴松将马扎打开,塞到他?屁股下面,“坐着弄,不着急。”
    秦既白点点头,又拉着裴松坐下,俩人一块儿?收拾。
    柳条筐子重新摞起来,大的小的依次排开,拢共三种样式,大的筐口足指尖到手肘长,适合背米面大货,中间大小的半臂长,放个鸡蛋、盘碗,挎着、拎着都合适,因此这等大小的最多,小的便是手掌般长,给小娃娃拎或装针线刚刚好。
    时辰尚早,人群并不算多,俩人走这半天,正好歇一会儿?,唠唠闲嗑。
    秦既白向来少言,可裴松偏是闲不住,他?拉过汉子的手,玩他?瘦长的指头。
    边上婆子瞧着他?俩笑:“这是卖的啥啊?”
    裴松忙坐直了,正了正色:“筐子、帕子、鞋面,啥都有。”
    “这小筐子瞧着怪好的,正好能放针线,咋个卖法?”
    婆子家里养蚕,卖丝线,她只背了一个大竹筐,筐口架了个两?掌大小的木板子,各色丝线整整齐齐地码在上面。
    打来前俩人就定好了价钱,裴松直说道:“小筐一文一个,只编的不多,没啥可挑拣。”
    他?垂头比了比,其实都差不离,可这认真?模样还是让人看了舒坦,他?拿起个圈口规整地递过去:“这个圆溜的好看,您瞧瞧。”
    婆子伸手接了过来,这小筐编得是好,柳条粗细均匀,翠青褪色后,倒是显出了温润的草色,还有这把手,几股子柳条编麻花似的扭在一块儿?,漂亮又结实:“这个好。”
    说着就听窸窸窣窣声响,婆子伸手摸出个钱袋子,正要拿铜板,却被?裴松叫住了:“哎呀不是啥贵重物件儿?,甭给钱了。”
    他?看去那板子上的丝线:“您这丝线咋个卖法,若是不多费事儿?,就给我扯个一文钱的,这不咱两?家都算开了张。”
    卖东西多讲究个开门红,婆子笑起来,眼尾几道细密的褶皱:“你这哥儿?好会做生意,那婶子给你多扯些。”
    “好嘞。”
    红日?东升,天渐渐起热,裴松这才想起来该带个斗笠,这一忙就给忘了,他?也便算了,别再给秦既白晒黑了,挺俊张脸。
    人流逐渐密集,江鲫般涌了进?来,村上的乡邻,镇子的客商,都裹着晨雾往里面挤,还有那穿短打的孩童,在人群里笑闹着钻来钻去。
    因着柳条筐子结实又低廉,过来问?价的不少,很?快就有了进?账,秦既白掂了掂手里的铜板,温声道:“伸手。”
    一阵碎响,铜板全?数落进?了裴松手里。
    裴松摊着手,看过去:“你辛苦编的,赚了铜子自己拿着。”
    秦既白却没接,他?虽事事都由着他?,可在这件事上却出离的犟,总想将银钱都塞给他?,待到要用时再同人要。
    最好裴松能多盘问?几句,要做啥、要买啥,这样每件事儿?俩人都能一块儿?筹划,每离钱都好一块儿?花。
    裴松拗不过他,只好装进?钱袋子,塞进?了怀里。
    柳筐、帕子、鞋面都还是小钱,就是全?卖了,也不过小几十个铜子,秦既白最在意的还是这条兔皮。
    只或许正值夏月,来赶早集的又多是村里人,一条兔皮的价钱够买一件袄子了,袄子穿上可保暖,兔皮顶多做个项帕或毛帽,若要裁成皮袄,这一条又不够用,价钱又贵得吓人。
    秦既白早便料想到了,没有太失落,只是同裴松道:“该是卖不掉了,到时还得换给铺子。”
    铺子收料价钱低,裴松拍拍他?后背:“这有啥的,咱也没指望今儿?个就卖出去不是,渴不渴?那儿?有卖瓜的,我去买两?块儿??”
    好半晌,秦既白都没有说话?,他?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边,将头压在了裴松的肩膀上。
    这又咋了……裴松以为他?是皮子卖不掉难受,忙伸手揽紧他?肩背:“不会卖不掉的,你且放宽了心,唉呦哥抱会儿?,别难过。”
    片晌,秦既白抬起头来,额头压得有点红,他?目光温柔,轻声道:“瓜我去买吧。”
    因着柳筐卖了钱,裴松也大方起来,可还是忍不住嘱咐:“要是太贵就买一块儿?,家里还有果子,回去吃就是。”
    说是这般说,可还是将一整个钱袋子都递了过去。
    汉子剩个背影时,边上婆子开了口:“你这小相公怪粘你。”
    裴松脸上泛红,笑着说:“和长不大似的。”
    “稀罕你才长不大嘞。”婆子打开木板子,又自筐里挑了几色丝线摆好,“汉子肩头得扛家,心里累,越是亲近人越腻乎。”
    “你那小相公,眼都离不得你,握个手都恨不能揣进?怀。”
    正说着,又有人过来瞧帕子,是个着襦裙的娘子,鬓间一只素色步摇,轻轻地摇颤。
    裴松忙搓了把涨红的脸,坐直了给她介绍:“您是做啥用呢?我这样式可多着,小蝶、牡丹,还有竹林,寓意都好。”
    襦裙娘子伸手摸摸帕子,目光却被?边上的兔皮吸引了:“这是兔皮?”
    “是嘞,我相公前些时日?上山打的,皂荚水里泡透又硝过,摸起来很?是软和。”来来往往的人群许多,也有感兴趣来看的,可也多是摸一摸便放回去,实在太贵了,不值当。
    这若是放在别个身上,当真?就不太愿意同人介绍,日?头本?就大,晒得人迷迷瞪瞪,多说几句都口干舌燥。
    可裴松偏是不嫌累,秦既白来裴家猎回的头个小兽,又不辞辛苦地打框晾晒、鞣制,他?得让它有个好归宿。
    娘子拿在手里仔仔细细地看:“这里破了口子。”
    “您眼真?利,箭头穿过去的,不过手艺好的绣娘能补得瞧不出来。”裴松又翻过面来给她看,“是整只兔子,各处边角都尽量留下,到时候裁个项帕、皮帽的也有余裕。”
    “那这个咋卖法?”
    “皮子要价贵嘞。”适才不少人过来询价,一听说价钱,脸色登时就变了,要么站起身赶紧走,要么咕哝两?句摇摇头,裴松咽了口唾沫,“我照实了和您说,这得百文了。”
    娘子抿了下唇,轻叹一气:“是贵。”
    裴松听见这话?就知道不成了,他?笑笑,唠闲道:“眼下正是夏月,大家伙还不赶冬衣,这要放在秋冬时卖少得一百四五了。”
    “皮货铺子里多是成品,一顶帽子虽只比这皮面多个一二十文,可店家就赚在这边角碎布头上,我妹子手艺好,她就同我说,从?这地界绕着裁开,能缝出两?顶帽子,只是有一顶碎布块子多些,最好是一顶帽一条抹额,裁出来都好看,算下来一样才五十文,顶划算的。”
    一听这话?娘子又起了兴致,她将这兔皮拿在手里,翻过来调过去地看:“我确是想给家里小子缝顶皮帽,冬里刮风下雪,他?求学?路艰,也能挡挡寒气。”
    或是有戏?裴松忙道:“那可是合适,这毛色又禁脏,戴上也暖和。”
    娘子点了点头,却还是拿不定主意,毕竟一下掏出百文,是得寻思半天。
    她温声道:“你今儿?个啥时候走?我得同家里人商量商量。”
    早集多在晌午收市,裴松道:“您若真?看中了,我就多等等您,午时末再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