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既白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:“不沉。”
有汉子在, 这一觉裴松睡得格外安稳,浑身都暖和舒坦。
他想他以前也没?这么矫情,累极了硬板床上?也能倒头就睡, 如今却非得跟人挨在一起才安心。
他哪是认床, 分明是认人。
正想着, 脸上?忽然一温, 秦既白侧头蹭了蹭他,薄唇贴过来,有点?痒。
裴松问:“醒了?不再睡会儿?”
汉子舒服地叹口气:“不睡了, 得干活了。”
话是这么说,手却把裴松的胳膊往自己颈子上?揽,还凑过来密密实实地亲。
林间鸟鸣声起,已是清晨,两人却都不想起,就这么懒怠地搂着,便?觉日子安稳。
眼看时辰不早, 裴松记着还有不少事要忙,匆匆爬起来。
床铺地方小,手不小心碰到秦既白的胸膛,汉子突然皱紧了眉头,就这一下,还是被裴松看见了。
他心中起疑,伸手要扯他衣襟,却被秦既白按住:“没?事儿。”
“胡扯!没?事儿你会拦我?”裴松反手按住他,另一只手使力一拉,就见单薄布料下的胸膛上?一片血印。
他急着把秦既白的衣裳全扒开,那道红从肩膀一路漫延到肋下,尤其骨头处伤得重,看痕迹该是被绊套勒的。
好在汉子还不傻,采了草药捣碎涂过,只是过了这么久,药膏早在衣裳上?蹭没?了。
“我擦过药的。”秦既白伸手将?衣衫拢好,“真不疼。”
裴松又气又急,在他侧腰拧了一把,见汉子皱着眉倒抽气,又狠捶了他一拳:“疼死你算了!”
秦既白腆着脸讪笑?:“疼死我你该心疼了。”
裴松本想啐他胡说八道,可?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,只缓声道:“知道还瞒着我。”
秦既白没?料到他会这么说,愣了片刻,垂眸笑?起来。
娘亲过世后,再没?人管过他,不论好与?坏,都没?人在意。
就连生辰时,他坐在土坡上?往山里远眺,层林尽染时美景如画,也无人与?说。
可?现下不一样了,有了裴松,他这捧飘萍便?有了落脚之地,生根、发芽,蓬勃出?一簇簇新绿。
“我不是故意瞒你,是这伤真不算啥。”秦既白说。
以前打猎,比这重的伤也常有,被绊套勒几下,根本不算事。
他伸手把裴松搂紧,温声道:“可?我喜欢听你骂我。”
多骂两句、多打两下,都让他觉得自己有人管、有人疼。
裴松抬头看他,正对上?秦既白灼灼的目光,脸上?腾一下漫上?红:“你这人多少有点?儿毛病。”
秦既白哧哧笑?,伸手揉了把他的屁股:“反正都成亲了,你也不能不要我。”
“你小子又瞎摸!”昨儿个屁股还没?疼完,裴松撑着身子爬起来,急急忙忙穿鞋下地,逃似的往外跑,“赶紧起来干活!”
秦既白把胳膊枕在脑后,静静看他,果然见裴松走到半路突然回过头,气乎乎地朝他举了举拳头。
秦既白哈哈哈笑?起来,忙起身趿上?鞋跟了上?去。
天?已大亮,林子里还飘着雾,日光穿过树叶洒在地上?,映出?斑驳的光影。
裴松揉了揉屁股,到树下捡了些枯枝,回到临时搭的石灶前生火做饭。
晨风一吹,颈子上?寒毛都竖了起来,他哆嗦着擦开火折子,肩膀却忽然一热,秦既白把自己的棉衣披在了他身上?。
这棉衣有些年头了,薄薄一层,最多能挡些风,就这还不肯做新棉衣,死犟死犟的。
“今儿个吃啥?”秦既白问。
“喝粥成不?再把剩的饼子热一热。”裴松挠了挠脸,有点?不好意思,“好几年没?做饭了,手生。”
火苗窜起来,小小的一簇,还没?坐上?锅子,秦既白蹲下身,伸手过来烤火:“成,啥都成。”
“你也是真不挑。”
“好养活。”秦既白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,“你先忙,我去洗把脸,回头还得下个陷阱。”
这次进山虽然猎刀、弓箭都带得齐全,可?打猎讲究以巧取胜,单靠蛮力追猎太耗体力,下陷阱才是稳妥的法子。
简单的树枝捆麻绳能捕山雀,复杂些的挖土刨坑,运气好时能猎到大货。
裴松应下一声:“早点儿回来,待会儿该吃饭了,吃饱了身上?才暖和。”
“知道了,就回。”
秦既白就着溪水洗脸洁过牙,这才在山穴附近寻摸起来。
前几日下过雨,将?土面浸润得松软,日头晒过后,山兽踩过的痕迹清晰可?辨。
他选了块儿背风的平地,这处草木茂盛,有明显被啃食的痕迹。
蹄印虽因草被覆盖些许模糊,却也能分辨出?有野鹿或獐子时常走过。
秦既白抬脚踩了踩,又蹲下身捻了把黄土,这地方土软,砂石少,好刨坑。
挖出?来的黄土也不浪费,兑上?雄黄、石灰粉,抹在山穴的缝隙里,既能防虫蛇,又能挡寒风,也省得夜里冻着。
他捡了根树枝,在平地上?划了个半丈宽的圈,定下陷阱的范围。
另一边,裴松已经把粗米下进锅,盖好盖子焖煮。
趁着火旺,他回山穴把带来的粮食重新归置了一遍。
家里不富裕,备不下太好的吃食,两人在山里约摸待半个月,米和面各带了十斤,是主要口粮。
干面饼、馍馍,晒干的红薯条各一袋,小筐里装着耐放的大白菜、土豆、鲜青椒,以及林家婶子送的一块咸肉。
看着这些吃食,裴松心里踏实些。他挑出?一颗白菜,把外面的菜梆子剥下小半,这样里面的菜芯靠在墙角,还能放些日子,不容易坏。
只带了一口锅,熬了粥就做不了别?的,好在有个竹屉,架在粥上?,也好顺带蒸馍饼。
日头逐渐升高,灿灿金芒铺满山野,身上?也慢慢暖和起来。
裴松裹着汉子的破棉衣,这衣裳上?有股子秦既白的味道,说不清道不明,却总顺着缭绕的烟火往鼻子里钻,他伸手添了把柴火,垂眸笑?起来:“臭小子。”
饭菜的香味慢慢飘散,窸窸窣窣声,竟瞧见一只毛茸茸的松鼠自老树粗壮的干上?爬下来,滴溜着大眼睛偷摸往这边瞧。
裴松歪头看了它好一会儿,拿出?条红薯干,掰成小块儿扔到树下,见那松鼠还犹豫着不敢动,便?反身回火前没?再多管了。
没?一会儿,秦既白背着捆柴回来了。
柴枝干爽,一看便?知是精心挑过。
饼子火候刚好,裴松用筷子抵着锅边,把竹屉取下来。
热气烫手,他忙捏到耳垂上?,扬声道:“回来了?再炒个白菜就吃饭。”
秦既白放下柴火,凑到锅边低头来瞧:“还有炒菜?”
“醋溜,放颗青椒提提味,凑合吃。”裴松一边把熬得绵软的汤粥盛出?来,一边催他,“快去洗手,顺道帮我把锅子清出?来。”
秦既白忙应下,拎起锅就往溪边走,步子都透着轻快。
石桌上?,粥碗已经摆好,白气徐徐散着暖香,地方不够放,裴松又搬了块青石放竹屉,饼子凉得快,他用盘子扣在上?面保温。
山间粗茶淡饭,无甚珍味,可?这一粥一饼、一菜一饭里,却满是寻常日子的温软暖意。
第59章 一只狐狸
山间光阴轮转, 一餐饭后,日色漫进林野,婆娑树影间, 又到?了忙时。
带的菜蔬余下不多, 好在山中遍地是宝, 裴松打?算收拾好碗筷便背上筐子去寻觅下, 正好陷阱还没挖完,汉子也有的忙碌。
这回进山行囊颇多, 带的都是趁手工具,挖坑刨土的铲锹太?占地方, 便没带上。
好在山穴外的空地, 还余下许多垒墙的石块,秦既白目光仔细扫过,俯身捡起块巴掌大小的扁平石头, 将边缘在树干上磨得锋利些?, 再牢牢卡进削好的木棍凹槽里, 一柄简易石斧便成了形, 虽不比铲子好用,却?也省下不少?力气。
他拎上石斧,又提起墙角的编筐, 温声道:“松哥,我?去下陷阱了。”
裴松正站在石灶边收拾碗筷,忍不住扬声嘱咐了一句:“不急着挖,要是实在弄不完,你喊我?一声。”
“知道。”汉子脚步顿了顿,转身时眼底染着暖意,“你也别走远, 山里岔路多,我?怕寻不着你。”
末了那句“怕寻不着你”说得很轻,像颗小石子,轻轻落在了裴松心上。
他垂眸点了点头:“就附近看看,真要找不见啥就和你一道刨坑,总归俩人干得快。”
刨土挖坑最是费力气,秦既白可舍不得裴松使蛮力干这活儿,可是直白说他定不当?回事,只缓声道:“那坑地界不大,俩人干反倒束手束脚,松哥你安心赶山吧,我?快着呢。”
裴松忖了会儿,勾起唇边:“也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