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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2章
    堂间?捣药声不断,秦既白一手牵着裴松,一手掀开了门帘子。
    方?子苓正?忙着看诊,见了来人,紧着喊小童去迎人。
    柳叙正?站在柜台边捣药,他?个子矮,脚下踩了把小木凳,听见动静,忙放下药杵,跳下凳去。
    领着人往后院走,柳叙道:“近来霜雪,不少病患染上风寒,师叔怕堂间?病气过给您,叫我带您避一避,他?忙过手里活计就来。”
    “买主?已到了,您二位是等师叔一道,还是先?去见见?”
    秦既白不擅应酬,只扭头去看身边人。
    柳叙皱了下眉,心说上回这?阿哥独身过来送兽骨,待人接物大方?有礼,不像个没想法的主?,这?会儿夫郎来了,倒收敛起性子。
    裴松笑说:“等方?大夫一道吧。”
    方?子苓毕竟是“居间?”,不论收钱与否,都没有绕过他?同别个私谈的道理。
    柳叙点点头,将人请到了后院儿,特地?挑了间?朝南的厢房,推开了门。
    屋子虽不大,却窗明?几净,拢着淡淡暖意?,中?间?摆着张长条桌案,下面?放了把官帽椅,靠墙边又?摆着几把木椅,角落里晒着陈皮、草药,混出一股子醇厚的苦香。
    “这?屋子朝阳,师叔常来此处写方子,您先?坐了歇吧。”
    见小窗开了条缝,柳叙忙走过去踮脚关起来,又?想起什么,推门出去,回来时手里捧了只汤婆子。
    裴松没好意思说自己袄子里已揣了一个,只得笑意?接过,抱进手中?,倒是将自己热得冒汗。
    他?还是头一回来这?地?界,细细瞧着,也知晓这?药堂后院儿便是医家的生活起居之所,东楹设下明?堂,寻常有客来访,方?便坐茶攀谈。
    裴松不由得看去秦既白,心中?些许惴惴。
    自己农家户,不受人白眼已是难得,却不想被人这?样细致对待,倒像那座上宾,可?分明?是他?有求于人,眼下有些消受不起,咽了口唾沫,竟是连坐都局促起来。
    秦既白不晓他?心思,当他?是一路累着,忙贴靠过去,让人倚着。
    裴松心说这?傻子,可?身边暖和,汉子身上爽冽的气息缓慢拂来,倒让他?放松了心神。
    不多时,方?子苓匆匆赶过来。
    过了药堂的通径,他?再懒于装得沉稳持重,小跑几步,急着推开了门。
    听见动静,裴松忙自椅中?站起身,就听这?小哥儿满口长吁短叹:“哎呦可?累着我了,好歹是你来了,也叫我脱了会儿身。”
    裴松与他?并不很相熟,一时间?有些无措,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    这?若是在平山村地?头,同是那耕田的农户,锄头往树下一立,随便扯些闲话都有的聊。
    可?到了这?镇上,就惶恐就露怯。
    秦既白瞧出裴松不自在,不动声色地?伸手过去将他?握紧了。
    掌心温热,裴松心里稳当了些,他?笑着开了口:“我俩也算赶上了,晓得你这?离不得人,可?是打扰?”
    “这?有啥打扰的。”方?子苓揉了把颈子,“累不累,不累咱过去?”
    裴松抬抬下颌:“走着。”
    几人没绕远,就往院落的堂屋行去。
    方?子苓当真认下裴松这?好友,也不囫囵,将买主?的信儿同他?细细说了。
    买皮子的是镇上棉商陈家,老太太过寿,陈员外是个孝子,连年送不少稀奇物件,甚么琉璃盏、青花瓶早已看不下眼,近来听说平山村有人猎了猞猁狲,这?下来了兴致。
    今儿个前来的是陈家的管事儿,姓周,四十上下的年纪,穿一身藏青棉袍,袖口绣着暗纹,打理得干净利落,瞧着就比寻常仆役更有些身份。
    他?早在堂屋坐着,听见脚步声便起身相迎,“嘎吱”一声门开,目光先?落在方?子苓身上,略一拱手:“方?大夫。”
    待看到秦既白与裴松,周管事温和点头:“我家老爷惦记老夫人的寿礼,命我来验验猞猁皮的品相。”
    裴秦二人对视一眼,汉子便会意?,将肩膀上的布包落了下来,走到桌前解开布疙瘩。
    灰白的猞猁皮一露出来,周管事的眼睛就亮了。
    他?忍不住伸手轻轻抚过皮毛,兽毛厚实绵软,连皮缘都没半分粗糙。
    “真是好皮子。”管事不由得叹出一声,又?翻到皮面?内侧看了看,“毛顺皮韧,确实是上等货。”
    秦既白勾了下唇,笑说:“您是行家。”
    第80章 打井出水
    给老夫人做寿是头等大事, 各样物件都是顶好的。
    陈员外能?放心将事交由周管事筹措,一来是信任,再来必得是行事周全。
    这一说起皮货, 秦既白?话也多了?起来。
    他将猞猁狲摊平, 缓声开口?:“皮子好坏, 无外乎有无破损、毛质和皮板, 我也不?瞒您,这猞猁狲共有两处伤口?。”
    当初在山里, 可?与这畜生缠斗许久,先是箭伤断其行动?, 后又被裴松补了?一枪, 这便留下两处窟窿。
    指头捏住皮板,汉子细细指给周管事看:“不?过好在猞猁狲是秋里打的,皮毛正?厚实, 倒是能?将这口?子盖住。”
    这要说兽皮制衣, 就算是虎皮都没这猞猁皮来得舒坦。
    山君体型大, 皮板重, 穿戴在身尤其压分量,更宜制成整条毯子摆在房中做排场。
    反倒是这猞猁皮,既柔软又轻便, 绒毛细软、针毛厚实挡风,制成斗篷或披肩是极好的。
    见他为人实在、不?藏私,周管事满意地点了?点头,又伸手抚了?把兽毛,干脆直截了?当开了?口?:“您开个价吧。”
    秦既白?不?由得看去裴松,见人正?也看着自己,那?目光温和, 似有淡淡笑意,他犹豫地咽了?口?唾沫,反身过去将人拉到了?近前。
    裴松本无意张这句嘴,适才汉子同这管事说话,态度不?卑不?亢,言语有条不?紊,成竹在胸的模样让他慰然。
    谁成想?好不?过两刻,转头又来寻他。
    周管事也瞧出来了?,温声道:“您家?这是夫郎掌家?啊。”
    秦既白?丝毫不?觉得掉面子,看裴松时眼?里尽是笑意:“是,我夫郎管全家?。”
    方子苓坐在桌边瞧了?好久,茶水都喝下两盏,他出声道:“既看好了?,咱就坐下来慢慢说。”
    他伸长手臂拎起茶壶,帮几人都斟满:“喝口?热茶,暖暖胃。”
    *
    牛车缓慢往回?行,裴松手里一个纸包,里面几串糖葫芦,老汉儿特意给挑的厚实糖板的,果子透红,张口?咬一颗,嘴里又酸又甜。
    黄牛不?识途,汉子下车牵着它?往前走,扭身看去裴松,见他腮帮子鼓鼓的,自己虽没吃这口?糖,心头也蜜似的甜。
    怀中钱袋子鼓鼓囊囊,沉得直往下坠,裴松伸手往里塞塞,忽然开了?口?:“哎白?小子,你那?回?说送娃儿读书,是真这样想?吗?”
    裴松虽然早知晓镇上?繁华,可?往常不?过是走马观花般匆匆一眼?,好与坏都离他甚远,不?至于让他心头起波澜。
    可?今儿个见了?方子苓,见了?周管事,又与那?小童柳叙颇多交谈。
    竟让他心里多了?些不?合实际的想?法。
    秦既白?看着前路,听见问话缓声应他:“真的。”
    裴松一手撑头,肩膀随着牛车轻轻晃动?:“那?得生个小子吧,要么姐儿、哥儿的,又不?能?考学。”
    “也没想?他考学,多读些书多认些字,往后走到哪儿都不?打怵。”秦既白?扭头看他一眼?,温声说,“我问过的,镇上?也有家?塾,能?教小哥儿和小闺女识字。”
    “家?塾?”
    再往前就出镇子了?,秦既白?也没让黄牛停下,反身利落地上?了?车板。
    裴松往边上?挪了?挪,又将腿面被子盖到汉子身上?。
    继续方才的话,秦既白?道:“家?塾是高门大户在家?请先生,教孩子们学问,哥儿、姐儿都能?去学,脩金虽高些,可?却值当。”
    裴松不?由得看去他的眼?睛,那?双狭长眸子正?望着前路,可?眼?底如深潭,那?般肯定认真,原来他真的这般想?。
    心口?子温温热热,裴松随意道:“咱整一个村子都没几个小子去念书,真要生了?哥儿,还送他上?家?塾,不?定被婆婶如何?笑话。”
    汉子勾唇笑起一声,伸手抚抚他的后背:“她们笑她们的,咱过自己的日子。”
    裴松向来不?在意旁的如何?说嘴,只?不?想?秦既白?也这样笃定,他细细琢磨,汉子看似少言内敛,其实最是有主意,否则也不?会不?顾村人嘲讽非要来娶他。
    他早先一直当他做孩子,可?听了?这些话,倒觉得秦既白?当真长大了?可?靠了?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