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在一旁替他整理衣襟,因为是自?己的生辰的原因,她和父亲虽然现在正因为生意上的事忙得走不开,却依旧还是在百忙之中抽出了时间千里迢迢赶过来陪着他庆祝。
“我?的小石榴如今都要过十六岁的生辰了。”
周迹悄轻轻抚摸着时榴的脸,看?着时榴那年幼时便十分俊俏的脸蛋长成如今这幅漂亮而又?动人的样子,十分欣慰地说道:
“在你小时候看?的算命先生总说你命格太薄,说你容易被恶人欺负。”
“那时候我?和你爹听完那是一个?又?气又?急,心想我?们就你这么一个?掌上明珠,说什么也?不肯让你受半点委屈。
所以在你还需要成长的年纪便一直把你关在府中,那时我?甚至想过,要不干脆就把你宠坏,把你宠的无法无天,宠成一幅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样子,这样我?看?谁还敢欺负你?”
她叹了口气,继续说道:“可?是我?的榴榴,你太乖了。”
“你还记得你五岁那年被下?人的小孩污蔑偷东西的那一次吗?”
听她提起?来时榴也?有?些印象,他点点头但什么也?没说,安静地看?着母亲悲悯的眼神落在自?己的身上。
“知州来府里做客的时候,那个?手脚不干净的小孩偷走了他的玉牌去换钱,最后却还污蔑是你干的。我?们问你的时候你却能把一切都捋清楚,自?证了清白,可?当我?让你亲自?去处置那个?小孩的时候,你却怎么也?下?不去手……”
比同龄人个?头都要矮小一点的时榴就那么躲在自?己母亲的身后,面对污蔑他的曾经关系很好的“朋友”,他没有?生气也?没有?报复,只是一味的逃避。
那时周迹悄看?着时榴那叫一个?怒其不争,她抓住时榴的手往外扯想让他站出来:
“这就是你平时善待的朋友?我?给你找了一堆仆从是让他们来伺候你保护你的,你倒好,好东西全出来分给他们,自?己到?头来反而还被卖了。”
可?小孩说什么也?不肯开口去惩罚这个?下?人,他只是站在原地默默掉着豆大的眼泪,眼神悲伤而已倔强:
“娘,错的人是他,不是我?。”
即使他的声音已经在控制不住地打颤,时榴甚至不敢抬头去看?母亲也?许很失望的表情?:
“我?帮助了很多人,污蔑我?的也?只有?他一个?人,并且若不是有?其他朋友的帮助,我?也?不会这么快就发现真凶。”
“他们很喜欢我?,也?愿意去帮助我?。”
时榴用稚嫩的话语去质问自?己的母亲,可?却始终不敢去进行正面的争执。
“榴榴……”
在他说完之后周迹悄放下?了手,她停止自?己逼迫他的行为,蹲下?去抱住了住自?己的孩子:
“我?的孩子什么都没有?错。”
时至今日时榴仍然记得,那时周迹悄眼里的神情?和现在一样,曾经的他看?不懂,现在他似乎能体会出来那个?眼神里的,赞同和谅解。
“即使你长大了也?从来都没有?变过。”
周迹悄现在想抱住他就很轻松了,也?不需要再去弯腰或是蹲下?去,她笑道:“那又?如何呢,瞧你现在多好啊,我?的小榴儿还是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长大了。”
“该指责的从来都不应该是我?的宝贝,而是那些伤害你的坏人。”
“因为你从来没有?做错过任何一件事,你只是太容易信任你的朋友。”
“我?的孩子总把人性想的太简单,觉得待他人好自?己一定也?会收货同样的善意。这个?想法也?许很天真,但永远错不在你。”
时榴跟着周迹悄在这座观里拜了不知多少个?神仙和菩萨,他一闭上眼睛观里层层叠叠的烟雾就缭绕在他的周围,那些稠密的香气前仆后继地朝他身上赴去。
此刻他只听见?母亲一声声的祈愿和大把铜钱掉进功德箱的声音。她拉着时榴的手,两人一起?跪在佛前祈福。
“神仙保佑,我?不求什么大富大贵,我?只希望我?的孩子能一辈子顺遂无忧。”
起?身后周迹悄看?着案台上供着的神:“可?惜是在京城,没有?什么条件给你大办生辰宴。”
“若是还在扬州就好了……”
最后直到?暮色将至,她才带着时榴下?山。
时榴见?她神情?似乎有?些不愉,柔声安慰她:“这样就很好了。”
想起?爹娘以往在给他生辰时宴上的那些浮夸行为,他的嘴角就控制不住地上扬,语气中带着些挪愉道:“去年的生辰宴上你们忙得让我?都见?不着呢。”
这座道观没那么偏僻,很快就到?了先前落脚的地方,时榴替周迹悄将她为数不多的包袱都搬回到?马车上,再将母亲扶上去。
母子两隔过车窗相望。
风吹过来,撩拨起?两人之间的忧伤。
时榴轻轻朝她挥挥手:“母亲,一路平安。”
周迹悄却仍旧依依不舍,她叹了一口气:“若不是你父亲说他一个?人忙不过来,我?定要好好再多待几天才肯走,谁晓得赶忙过来了这才半天就不停地催着我?回去。”
话虽如此,但时榴清楚她在路程上消耗的时间就不少了,父亲估计也?是很少会与母亲分离这么久,心中既不舍又?担忧,便叫鸿雁一封又?一封带来催促。
时榴抿唇溢出无奈的笑纹中透着妥协:
“下?回要记得带上父亲一起?来,我?还没来得及带你们在京城好好玩一遭呢。”
周迹悄没有?被他的笑容安慰到?,她依旧紧紧皱着眉头,眼神一刻也?不肯从时榴的脸上移开。从时榴一个?人离开扬州起?,两人分别了这么久,她心中的思念有?多深也?只有?她自?己清楚。
明明所有?人都心知肚明的事,可?有?些话却只有?当作玩笑时才能讲出来。
临走之际周迹悄只留下?一句:“等?石榴再成熟的时候娘还会再过来看?你。”
告别了母亲后时榴本想赶在书院宵禁前回去,却没曾想会在必经的青窃馆前再次看?见?那一席黑色锦袍。
他禁不住想究竟是多深的缘分才会让他们一次又?一次在这座茶馆相遇。
印象中十年前那场猝不及防的大雨促使父亲将他带到?了青窃馆二楼的包间躲雨,他捧着一杯热茶坐在窗边遥遥往外看?去,耳边是父亲与友人的窃窃交谈。
看?着街道上慌忙收拾逃窜的避雨人群,时榴一低头眼光猝不及防与楼下?站着的那位浑身湿透的少年对上。
竖着马尾的少年一席甲衣,鬓边松散的碎发被雨黏在脖颈上,他的眼神紧紧盯着时榴看?,让他有?些许迷惑,虽不理解但还是很友好地对那位少年挥了挥手。
那是他们的初遇。
人群熙然,儿时李吹寒不经意的一瞥,至此双眸便不肯离去他半分,冥冥中好似交换了余生。可?等?时榴再回过神来,那茶馆早已空无一人。
李吹寒靠着系统的外挂蹲守在这里许久才终于候到?了他想等?的人。
时榴看?着他大步朝自?己走来,牵住了自?己的手乘马往长赢侯府的方向奔去:“今天本想来陪你过生辰,却没想到?令堂先一步把你带走了。
不过好在,现在你还留了些许时间给我?。”
从侯府的门口一路走来,时榴发现府上处处张灯结彩,这座冷清了许久的府邸终于再次展现出它?繁荣的一面。
“先喝一杯茶润润嗓子,在外面奔波了一天是不是累了?”
时榴的确因为今天忙碌的行程而感?到?有?些口干疲惫,他接过这杯茶,轻轻嗅了一下?,抬手缓慢喝了下?去。
“是豫南茶?”
他品出了熟悉的味道。
后者?微微颔首:“嗯,我?见?你的桌子上摆着这味茶种,觉得你喜欢也?购入了一些。”
李吹寒柔声说道:“府中下?人不多,且现在就只有?我?一个?主家,所以还比较空旷。
还有?……现在这个?情?况我?也?没法为你办宴席什么的,抱歉。”
“可?能还需要再委屈你一段时间了。”
时榴眨了眨眼睛,他的眸光中闪过一丝惊讶,随后缓缓摇了摇头,伸出一只手拍了拍李吹寒的肩膀:
“没事的,有?这份心意在就够了。”
时榴垂着头时身形有?种少年人因为抽条太快而浮现出的清瘦感?,纤长的手指带着他独有?的温润与柔软,李吹寒心神一动,反手握住了他的手:“要不要看?看?我?为你准备的生辰礼。”
话毕转身走到?事先布置好的檀木桌边,抬手招呼着让时榴也?过来。
桌上被摆放了个?红木匣子,上面还刻着梅花的纹样,在石榴的映象中这种匣子一般都是世家小姐用来装那些贵重饰品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