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樱笋时 第11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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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两刻钟后,天濛濛亮,林间山泉千丈,溪深水漫。雨后山林空气清新,万壑烟霞云雾如瀑,足以洗掉一身的血腥味,是个藏身的好去处。
    沉着脸的姚宝樱寻到一处山洞,将张文澜扔下。他被摔得撞在山壁上,磕得咚一声。
    姚宝樱登时心虚,反省自己乱发脾气不好,便悄悄抬眼看张文澜。
    他顶着那张没有血色的脸,如同破抹布一般,被歪歪斜斜扔靠在山壁间,也浑不在意。他抱着他那死不离手的氅衣,手指无意识地按住抽搐腿侧。
    可恨。
    她想揍他一拳,但看他现在这副模样……姚宝樱刻意让自己目光挪开,不看他肩头的血迹。
    呃,好像那点血,也有昨日她在杜员外府上刺他的功劳。
    姚宝樱的不快,便转为不自在了。
    算了,姚女侠不和小人计较。
    她将方才借用的匕首丢给他保命,再摆一摆手:“好啦,你我两清,你在这里等着长青大哥吧。”
    旧情人独处,好是尴尬。尴尬的姚宝樱转身便溜,听到张文澜终于舍得开口。
    他声音幽微缥缈:“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救人?什么阿猫阿狗,阿舜阿谁,救谁都行?还是……只有我……”
    姚宝樱回头怒视他,他慢悠悠把话说完:“……最倒霉,被你不停救?”
    姚宝樱觉得他疯了。
    晨光簌簌,微风淋漓,松柏甩落淅淅沥沥攒了一夜的雨水。日光如万顷琉璃般,洒在那歪靠洞壁的青年身上,衬得他这种妖魔鬼怪,居然圣洁。
    他刚才像在说梦话。此时,他冲着回头的她,顶着那清哑的声线,如石撞沙,存在感极强:“你我之间,没有两清。”
    第11章 二八佳人体似酥10
    “没有两清”的话一出,张文澜便看到少女的眼眸中,刷出一道厉色。
    像宝刀出鞘,寒光擦明月,明月寒光皆清冽。这样狠厉的神色,在她沾了尘土的颊腮上,呈现出一种惊魂摄魄的美感。
    至少,张文澜听到自己血管中沸腾汩汩的声音。
    有时候,他想激怒她。
    能激怒,至少证明,“在乎”。
    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,却看到那抹厉色,很快被姚宝樱压了回去。她深吸口气,白了他一眼,似乎一句话都不想说,便重新转身,潇洒无比地打算走了。
    张文澜听到自己血管中血液迸溅、被沸水煮烂、化为乌浆的声音。
    他的眼睛在一刹那,燃了一重模糊的红色。但也只是一刹那,张文澜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:“好了,不和姚女侠开玩笑了。姚女侠体内被我下了毒,若此时多走几步,不服解药,毒发之时,恐怕不太好过。”
    姚宝樱一下子炸开。
    她本不想搭理这个让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旧情郎,一提下毒,她猛地回头,吃惊又震怒:“张文澜你真疯了吧?你和我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?就因为我们以前好聚好散那档子事吗?我刚才救了你……你给我下毒?”
    她脑子快速转动,心想自己怎么毫无感觉。他是何时得手的?啊,他扑倒她,用氅衣裹住她,用匕首为她解去绳索……那是他唯一的机会。
    当张文澜肩头的血滴到姚宝樱脸颊上时,当姚宝樱被激怒去主动保护他时,他居然给她下毒?!
    他当真比她以为的,还要烂。
    姚宝樱几步挪到张文澜身前,俯身就要扣住这人逼问。这人眼中那重带着水光的红色在此时压了回去,他歪坐着,很有些怡然自得。
    在姚宝樱要扣住他质问前,他缓缓道:“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毒,只是让人三天内失去味觉而已。三天后,自动解毒。”
    姚宝樱:“……”
    她手按在他肩头,唇张合半天,竟找不出合适的话。
    张文澜仰望着她:“不过在下想,姚女侠青春芳华,爱玩爱闹,若失去三天味觉,恐怕也不好受。解药在我手中,我也愿意给你。毕竟你方才救了我,我理应报答。”
    姚宝樱面皮一紧。
    她听他的“报答”,就害怕。
    她又没好气地瞪着他,看这个旧情郎还要胡言乱语些什么。
    张文澜:“何必这样防备我?天地幽寒,山间风大,枉我担忧你身体,特意为你备下了一件氅衣。”
    姚宝樱这一次,是真的怔住了。
    她目光慢慢下移,挪到张文澜怀中紧抱着的那件氅衣上。
    先前打斗时,她就看出这是女式氅衣了。只是那时没多想,而今张文澜却说,这是为她备的?他中途几次吩咐侍卫离开,是为了拿一件氅衣?
    为了她?
    姚宝樱目光落到衣服上:兔毛长氅,绣着红梅映雪,簇簇花苞一路斜斜蜿蜒至衣摆,又有凹凸不平的绣痕充作树枝。而衣领处的带子,还悬着两只铃铛,可见巧思。
    姚宝樱茫然,又有点无措。
    张文澜见她不像抗拒的样子,便撑身倾起,慢慢扶着山壁站起。他发了一晚上烧,此时还是头晕无力,但再无力,他也可以上前一步俯下身,将早已备好的氅衣,披到她肩头。
    青年的手指,拂过姚宝樱耳侧的发丝。
    姚宝樱屏住呼吸,不自觉后退一步。
    他低声:“别躲。”
    他轻声:“再与我有仇,也没必要和一件衣服过不去。莫不是你打算穿着舞姬服招摇过市?那我可以保证,你连汴京城门都进不了。杜员外不会放过你。”
    他的气息酥酥地擦过她耳尖。
    姚宝樱知道他那冰凉的手指时不时碰到她颈侧肌肤,是在为她穿戴这件氅衣,但他那种若有若无碰到她颈侧肌肤的动作,勾起她心头一团……茫然。
    对,茫然。
    姚宝樱不动声色,盯着这件绣着红梅映雪的衣裳。她以不动应万变,看他到底要做什么
    。
    他低着眼睛,她目光平直观察他。青年微深的眼窝上,睫毛排刷,密密如一片屋檐,深邃阴翳间硬生生带出几分秀色。姚宝樱呼吸紧绷,盯着他停在自己身前衣带上的微屈手指。
    再难系的衣带,这么会儿功夫,也系完了。
    他还能做什么?
    张文澜低笑。
    他忽然掀开眼皮:“你是不是,一直在等我做这个?”
    他另一只手后,袖中匕首翻出,抵向姚宝樱肩头。几乎是他出手一刹那,少女倾身逼压,肩膀一顶,手臂攀上他的手肘,瞬间制住。
    “砰——”
    张文澜重新被压得贴靠在了山壁上。
    他脸因高烧而白中泛着不正常的红,他好像被摔得有点晕,眨了下眼,才发现姚宝樱已经扣住他的一只手腕,抢走了他另一手中的匕首。转眼间,雪白匕首抵在了他的脖颈上。
    她语调带点儿得意:“别耍花招。”
    张文澜喘口气,看她的眼神,森寒无比。
    他这点儿武力根本不是她的对手,他也没有和她动手的意思。被她欺压抵在山壁上,发丝贴颊,后背被石壁咯着,张文澜感受着那股寒意窜上全身。
    张文澜柔声:“不是你在等着我这样做吗?我如你意了,这叫什么耍花招?”
    姚宝樱:“你!”
    他甚至是带着笑,嘲意如雪花兜头,淋了姚宝樱一身:“你不就等着我向你挥刀,等着我恩将仇报,等着我向你露出利刃?你再高高在上,说两句道貌岸然的话,好证明你从来没看错我?”
    他的话好密,一大串扎过来,姚宝樱气歪了鼻子,差点跳起来。
    她道貌岸然?!
    这狗官说她道貌岸然?!
    姚宝樱不甘示弱,眼睛因气愤而明亮无比:“你给我下毒,难道不是小人行径?你昨日抓捕我时,明明有那么多侍卫,为何一夜之间跑了个空,难道这不是你自己安排好的?你布置好了陷阱,等着别人跳进去,难道我看错了?”
    二人目光带着火星,撞在一起。张文澜理直气壮:“你没看错。”
    姚宝樱气得,恨不得跺脚两下:“你你你……你身上秘密那么多,我不说,不代表我不知道!”
    张文澜:“说啊。”
    姚宝樱想到他和张家人奇怪的关系、他很可能不是关中张氏子弟,一下子又想到长青那招“破春水”,根本就不应该是长青会的,还有、还有他对她奇怪的态度……
    他身上肯定有大问题!
    他肯定在憋什么大坏事!
    姚宝樱脱口而出前,话在嘴边拐一圈,硬邦邦道:“我凭什么说给你听?好让你弥补你的破绽?你以为我还像当年一样傻,被你骗得团团转?”
    一提当年,她声音抬高,嗓子里带出一团哭腔。
    张文澜一顿,慢吞吞:“你哭了?”
    姚宝樱手中匕首立刻往前一递,横在他颈上:“你才哭了!”
    张文澜:“……”
    姚宝樱怒气冲冲:“给我解药!”
    半晌,张文澜叹口气,好似很无奈:“你也知晓,想杀我的人太多,在长青回来前,我需要你的保护……等长青来了,我再给你解药,如何?”
    他声调轻柔,有点儿哄人的意思。
    姚宝樱正被他气的要死,如此她也觉得不错,大声道:“好,那我就陪你坐在这里等人!正好我要和你吵架,还愁没时间呢……我不会还你五百两的。”
    张文澜:“是五百五十两……”
    姚宝樱:“我不会还的!”
    张文澜耳朵嗡嗡。
    他声音带点儿笑,又带点儿奚落:“我耳朵要聋了。”
    “哐——”姚女侠的匕首往山壁上一插,匕首晃动间,张文澜闭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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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那杜员外作恶多端,死有余辜。我刺杀他,问心无愧。倒是和他走得那么近的你,很有问题。张文澜,若是我揪到你的尾巴,我也会杀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