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小无,你在跟你同学抢什么?呢。”许思琴扬声?喊道。
安有的?动作立即止住,枕头落回严自?得怀里,严自?得摸了下鼻子,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。
“妈妈。”安有声?音缓下来,他介绍道,“这是我的?朋友,严自?得。”
严自?得尽力让自?己显得和善一点:“阿姨好。”
许思琴笑着:“你好啊自?得,我是小无的?妈妈,这段时?间麻烦你照顾我们家小无了,如果他有些?调皮过头的?地方你直接给我说就好,我给你撑腰哦。”
她笑起来和安有的?眼睛如出一辙,甚至连唤他名字的?语气都相似,严自?得目光闪烁着点头,但心?里却像擂起了震天响的?锣鼓。
好后悔。
严自?得视线砸向地面,他开始后悔当?初怎么?没顺着安有做那?金屋里的?娇。
一千万而已,少爷哪里出不起?
“妈妈。”安有又叫她。
这回语调上扬,腔调黏腻,带了些?故意的?、又略显刻板的?撒娇。
他一眼就看穿严自?得的?窘迫,当?即拽过他的?手:“我们先上楼啦!”
许思琴在身?后喊道:“那?等下记得下来啊,我给你们做了土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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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有给严自?得安排的?房间正对他的?卧室,是一间带明亮飘窗的?卫浴一体房,一一姐他们已经将房间整理好,一打开门,就是敞亮的?阳光。
他牵严自?得上来时?太急,用?了较大的?劲,掌心?贴得好紧,哪怕进了房间都还没反应过来,视线反而先黏上了严自?得的?脸。
安有微蹙着眉端详他神态,严自?得偏了下脑袋。
“怎么?了?”
见严自?得表情还算自?然,安有才稍稍松了口气,嘀咕道:“我怕你不自?在。”
的?确不自?在。
严自?得垂下眼,动了下手指:“手。”
安有这才反应过来自?己刚刚一直牢牢牵着他,经严自?得这么?一提醒才猛地放开。
“噢。”少爷应完还不由自?主摸了下自?己手指,他眼睫低敛,“我不是故意的?。”
掌心?的?温热骤然散去。
“嗯。”严自?得放下枕头,双手又插回衣兜。
两人?难得共处一方窄小的?空间,一时?之?间安有也像懵住那?样不知道该说些?什么?,严自?得更为严重,他本就话不算多,生活流淌着过,现在突然将他一下定?住,他除了僵硬迈开步子外什么?也做不了。
任由呼吸交融。
还是安有开了口,他“唰”地推开窗,阳光变成海波荡漾,他问严自?得:“还可以吗?”
严自?得粗粗扫了眼:“嗯。”
能睡就行,这就是严自?得生存的?唯一要求。
安有闻言却是耷拉了下眼,再抬眼时?像变作一只豆豆眼可怜巴巴的?小狗:“严自?得你答应我了就不要反悔行不行?”
刚刚严自?得说的?是“嗯”,不是“差不多”,在他这里,“差不多”是差强人?意,至少他满意,但到了他说“嗯”的?时?候,基本就跌到及格线下了。
“没有反悔。”严自?得轻叹了口气,“只是有点不适应。”
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?,现在这个时?候也该是伸手不打可怜无,严自?得意识到自?己刚才的?态度可能太冷淡,让安有误以为他要变卦。
“那?就行!”安有眼神瞬间亮起。
严自?得瞧他这样还思索了下,刚刚少爷不会是装的?吧。
“这个是浴室,以后可以在这里洗澡。”
“这个是书桌,你写作业可以在这里写,虽然你也不写作业,但我可以把我作业给你抄。”
“这个是床,你可以睡上去。”
安有兢兢业业当?着房产中?介,严自?得抱臂倚在门边,百无聊赖当?个看客,只是这看客还并非那?么?容易来当?,他还得时?不时?回复一下少爷这些?车轱辘的?话。
“嗯。”
“噢。”
“行。”
不得了,这一天严自?得学到了人?生中?最重要的?知识:原来浴室是用?来洗澡的?,书桌用?来写字的?,还有床是用?来睡大觉的?!
“好,就是这些?。”安有终于结束自?己的?工作。
再抬眼瞧下严自?得,此时?他双手已经放了下来,自?然垂在两边,面上的?神情也柔和许多,不再像最开始那?样紧绷。
总算是放松下来。安有心?底也跟着悄悄松下一口气。
方才他是一万颗心?都在担心?严自?得要反悔,在他看来,严自?得家里哪有半点好的??他父母不好,房间不好,床也不好,连空气都不怎么?样,就这么?一团糟糕的?氛围,严自?得怎么?适合回去。
现在严自?得就像一团初步发酵的?面团,下一步就该进入烤箱,但他家里的?温度太高,进去没多久就得烤成一根黑色炭棒。
甚至你只要细看,严自?得额头上的?疤都还在,但该愤恨的?记忆却是没长几分。
他从床头柜里掏出医药箱,朝严自?得招了下手:“严自?得你过来。”
严自?得抬脚走近:“要干什么?。”
安有只差将医药箱怼到他脑门上,他挑起眼,张嘴就来:“点化一下你的?麻瓜脑袋。”
严自?得没忍住笑了下。
“别动,”安有气势汹汹,他把棉棒拿出来轻轻摁住他伤处,语气在接触到他皮肤时?瞬间柔软下来,“痛吗?”
伤口那?么?小,其量级与人?类手指边的?倒刺一样,眨几次眼再睡过几个日月便会愈合,在日升月落间大多数人?都难以发现其存在。
就这么?微小,但偏偏此时?有人?看见、触碰,并开了口询问。
“痛吗?”
恍惚间,严自?得又想起他和安有的?第一次初见:暗红的?天、波光粼粼的?河面、死去的?火箭尸体,和一双无比真切的?眼。
眼睛的?主人?诚恳盯住他,说出了他这一辈子最期冀听?到的?挽留。
“你可不可以不要去死?”
严自?得喉咙在此时?肿胀。人?果然不能反刍回忆,每一份反刍的?记忆都有悖常理地叠加、扩张、膨大,堵塞咽喉。
“…好。”严自?得最终吐出一个字。
“嗯嗯?”安有呆呆的?,“好什么??”
“没什么?。”严自?得敛下眼,“你听?错了,我说的?是不痛。”
安有还有些?狐疑,但瞧见严自?得稍显抗拒的?模样也没有再多问,只是伸出棉签轻轻刮过创口。
他说:“不痛就好。”
“但你怎么?最近多灾多难,”安有又道,“讲不好是要转运了噢。”
严自?得不信命运的?逆转,命运分明只是一场突如其来的?雪崩,人?类只有在其中?殒命的?份。
于是他跳过这个话题,随手挑了个:“你妈妈挺好的?。”
安有点了下脑袋:“是的?。”
严自?得又想起之?前在这里遛弯时?听?见的?锯木头声?:“之?前有段时?间是不是你在拉提琴?”
安有收拾东西的?手一僵,表情瞬间羞赧:“…啊啊你听?见了?”
严自?得挑了下眉:“当?然。”
听?到了是事实,但还要为这份听?到再增添一抹看好戏的?表情,这纯粹只是严自?得的?恶趣味,毕竟偶尔看少爷吃瘪还挺有意思。
每到这时?安有眼皮就会耷拉下来,眼神也开始忽闪,就像现在这样——
安有视线砸向床单,但又忍不住偷瞥严自?得的?神色,嘴角不自?觉紧抿着,下一秒就开始破罐破摔。
“听?见了就听?见了,反正我拉得就是很烂啦,小时?候练琴的?时?候都是边哭边练,练到手指起泡了妈妈才准我停下,但哪怕都这样了,我还是拉得很差。”
说到以前时?安有的?表情显得好宁静,没有被逼练琴的?厌恶,也没有对自?己拉得差的?懊恼,他只是平淡讲述,眉眼间浮起些?严自?得看不透的?怀念。
严自?得顿了下:“阿姨还会逼你练琴?”
许思琴看起来不像是这样的?性格,相反,严自?得一眼看去就觉得她是最模范的?那?种母亲。
“小时?候逼过,”安有从善如流接过,他笑笑,“这不发现我完全没有天赋后就放弃了吗?”
“噢噢对了,上次土豆球就是妈妈做的?,我妈妈最擅长的?就是做土豆……”
“因为你喜欢吃吗?”严自?得问道。
安有眨眨眼,随后便笑开:“据说一个人?对另一个人?感到好奇是恋爱的?开始哦。”
“油嘴滑舌。”严自?得故意往后挪了点。
安有像小蛇似的?立刻跟进,却还是留了点距离,继续道:“我小时?候很喜欢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