虽然症状是安有编的,但?严自得很符合不是吗?
他?说爱要?从恨说起, 存在又要?从死做起。他?将生活过成镜像, 过成反面,所有需求的渴望的, 全都从展现厌恶的开始。
这晚安有又重新出击,搬着自己的枕头来?到严自得门口。
“笃笃笃。”
严自得打开门。
安有适时?摆好精心的pose,枕头遮住大半张脸, 只露出一双水润润的眼睛,他?不动声色往下挪了些角度。
“严自得。”
声音也有讲究,今天可不能像之前那样跟扔炮仗一样啪得一声, 要?柔软的,轻缓的,揉弦那样细细颤抖着发出。
严自得扯了下嘴角, 好整以暇:“干嘛?”
安有乖巧笑?,十分规整露出八颗牙齿:“今晚想?跟你睡。”
这回没今天上?午说要?亲吻那样的大声了, 安有像在晚上?的时?候穿上?了羞涩的衣服,眼睛也跟着戴上?迷雾, 一切都朦朦胧胧显现。
他?又掐着嗓子说了下:“听见了吗?喂喂喂?我, 安有,想?今天和你,严自得,睡。”
严自得好笑?,但?身?体?却让开了些:“凭什么。”
“什么凭什么呀。”安有懒得装了, 枕头塞给严自得,自己一扭身?就挤了进去。
“今天你啃我那么久,我晚上?想?和你睡不行吗?”
“那是你自愿的。”
“纠正一下,”安有扭过身?,“这叫做两情相悦,说的好像我逼迫你那样。”
卧室只留一盏小夜灯,床头旁摆着严自得的日记本,大敞着,字块团成黑色,安有很有礼貌错开眼,自顾自翻身?到另头,朝严自得伸出手。
“请你把我的枕头递给我。”
从进门到上?床,安有这一系列动作完全顺理成章,一点滞塞都没有,仿佛他?已经这么进入过无数遍。
严自得叹为观止,他?说安有在耍无赖,枕头刚递过去一秒就被一股大力拉扯到床上?。
身?体?跌进柔软棉被,枕头横在他?和少爷之间,视线昏暗着,抬头时?安有正跪坐着,居高临下看他?。
“这才叫耍无赖。”
其实在扮酷,但?安有功底远不如严自得深厚。
“嘻嘻。”
无赖耍了一秒就破功,安有又呲出他?小白牙。
严自得的神?色在跌撞中被棉絮推挤重组,从一开始还能端住的冷淡,到抬起头来?额外坦率的无奈。
他?眯了下眼:“就该把你丢出去。”
也怪他?鬼迷心窍,今天一时?心软就把妖怪放入。
“你才不会把我丢出去,”安有钻进被窝,拍了拍被子,“我知道我们?关系已经到了可以睡一张床的地步了。”
凡事都要?讲一个?循序渐进。安有很清楚这一点,所以他?对节点也划分得很清楚,和严自得第?一次亲吻要?用嘴,第?二次就可以用上?舌头,打桌球那样,一进一退,到了第?三次就可以更勇猛,虽然这场勇猛在严自得默许下发生,在他?的引导下进阶。
接触从嘴唇到舌尖,从僵直到柔软。
语言也从喜欢到爱,从一个?小匣子进入一个?大盒子。
安有认为自己每个?节点都抓得很对,抓准了,心里有底了,自然就要?过来?进一步深入。
他?话说得太理所当然,严自得都被他?套入,评判标准不知道什么时?候就掌握在了安有手里。
他?掀开被子:“你过去点。”
安有便了然,这是一种默许,自己强买强卖效果卓群。
但?他?没动,反而眼睛闪闪看向严自得。
严自得挪开眼,他?想?安有实在深谙控人之术。他?太了解自己身?上?每一处都具有质量,所以不断发射攻击,叫视线跟水枪一样不断往自己身?上?滋。
严自得认为自己被滋得全身?湿漉漉,开始犹疑要?不然自己先滚蛋,滚去少爷床上?睡。
“睡呀。”安有翘起手,很是不在乎的样子,像他?身?边即将凹陷下去的坑底装的不是一个?人,而是一头玩具熊,一个?任他?从小抱到大,抱到起球的阿贝贝。
总归是没有温度的,不存有呼吸的。
但?严自得却做不到,安有呼吸很重,体?温也甚,他?如若躺下去,身?边怎么都会有强烈的感知,像你早起喝下的第?一口粥,米粒的颗粒感无论?如何都会碾过喉管。
安有在他?身?边,不再是一个?人,而变成一条有温度,在汩汩流淌的河。
见严自得不动,安有又说了一遍:“睡呀。”
他?还特?地将被子掀开,被囚禁的热气于是得到解放。但?他?没有感受到寒冷,十二月对于他?来?说只是一个?数字,并非冬天。
严自得终于动了下,头部肌肉先恢复,他?转了下脑袋,接着四肢活动,这时?他?行动又急了,节奏也快了,啪一下抓起被子,又啪一下盖上?。
安有忍不住笑?了:“我们这里又不是派大星的窝,用得你这么啪一下吗?”
严自得不言,被窝里迟到的温度让他?好受许多,他?伸出书啪嗒一下合上?日记,又啪嗒一下关灯。
“睡觉。”
灯光是暗了,但?安有眼睛没暗,水盈盈得像镜子倒映,他?伸出手指戳严自得。
“严自得,你睡了吗?”
严自得紧闭双眼。
他?又戳:“严自得,你睡着了吗?”
严自得颤了颤眼睫。
正当安有像再戳第?三次时?,严自得唰一下睁开眼,瞳孔漆黑得在黑夜里隐身?,他?抓住安有作乱的手,将他?塞进被窝。
“你很吵。”又说,“等下把你丢出去。”
安有莫名地在被窝里痴痴笑?了,严自得说他?跟狗一样,安有却问:“那我和严自乐谁更像狗?”
哪里有人把自己跟真狗比?严自得又说他?像患了什么精神?病。
但?并非是那种变成暴力犯的精神?病,反而是那种童话症,那种喜欢在雨季装蘑菇,夏天当风筝的童话病。
安有窝在被窝里,严自得的手覆住他?肩膀,他?一下就觉得自己小小的,变成一粒米,故意沾在严自得掌心。
又觉得自己变回胚胎,在妈妈的子宫里荡漾。严自得在这时?真变成自己哥哥,也许他?们?缠在一起,也许他?提前出来?,长成小孩模样,笨拙伸出手来?抚摸肚皮。
话就是这么突然起的。
安有把自己往严自得怀抱里一塞,再努力抻一下脖子,将呼吸热热打在严自得脖颈。
“严自得。”
严自得告诉他?:“晚上?不是说话的时?间。”
安有没理,又叫:“严自得。”
严自得终于应了声,他?想?人不能在晚上?刻薄。夜晚,往往是人类最脆弱的群体?时?刻,人类在夜晚记录,写下日记;在夜晚流泪,放出心绪;也在夜晚交心,将心跳节拍印刻。
严自得的夜晚分成两个?阶段,一个?阶段严自乐在,他?们?在凌晨游览大半个?幸福小镇。夜行过每一户人家的屋子,通过灯光判断对方入眠时?间。另一个?阶段严自乐不在,严自得不再有夜晚出游的动力,他?开始将自己锁在房里,翻出纸张,写下日记。
“你日记里会写什么?”安有问,“会写我吗?写我是什么样子的?还是会写我们?,我们?又是什么样子的?会写今天吗?今天你有什么心情呢?”
严自得闭着眼睛:“什么都不写。”
安有懂了,原来?是什么都写。
“你是很讨厌,很吵,很无赖。”
安有转化着,这是在说自己很可爱。
“我们?,”严自得打了个?顿,“我们?很奇怪。”
他?说得很不自信,安有有些不明白,他?不明白严自得的不自信是来?源于“我们?”还是来?源于“奇怪”。
他?试图理解严自得:“那就是很好的意思。”
“…不是。”
严自得却否认,他?睁开眼,安有正以一种弟弟的视角看他?。他?躲在自己怀里,一下就变得那么小,仰着面庞,是很依赖的模样。
但?这很诡异。
安有是哥哥,他?说自己有二十岁,抵达了另一座以二开头的小岛。他?本该不会表露出这样的神?情。
这种姿态严自得很熟悉,在严自乐快死的那段时?间,他?有着一张和安有如出一辙的脸。
安有总是这样,就是这样,费劲心机藏起一切秘密,却又笨拙地流出一些自己也未曾发觉的神?情。
像是他?们?之前曾十分熟悉,熟悉到严自得其实担任过安有的玩具熊,担任过他?的枕头,他?的哥哥,他?的引路者。
是和现在完全颠倒的角色。
“那是什么?”
严自得撒了一个?谎:“是我们?很独特?的意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