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有什么好吃的。”安有咕哝,但还?是很听话把脸凑过去,又轻声?细语请求,“吃的少一点,给我的骨头留点肉呀。”
严自得?低头,毫不客气朝他?脸颊咬出一个牙印,他?还?假意?咀嚼几下,接着说:“吃掉了,吃掉你的秘密,吃掉你的疾病,吃掉你的坏心思和你所有的忧愁。”
“哎哎!吐出来,吐出来。”安有着急忙慌去掐他?的脸,结果又被?严自得?反手桎梏。
严自得?握着他?手掌放在自己?喉结处,他?笑露一排小白牙:“迟了,全都被?我吞掉了。”
“你白痴呀,不好的话要少说。”安有说。
他?眉头拧得?老高,但眼睛却传达出另一种情绪,严自得?没有看清,模糊间他?推测,这?貌似是闪亮的东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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果然幸福小镇不存在上帝。
谶语是无效的,哪怕严自得?在安有转身后又顽劣重复了十?多遍,但依旧没有把属于安有的虚弱转移到自己?身上,没过一天,安有就?以一种无法掌控地姿态衰败。
严自得?逼着他?去看医生,逼着他?吃下一堆无所谓的药,逼着他?闭上眼睛睡觉,却又蛮横逼着他?必须要在自己?睁眼前醒来。
他?在语言上进行强势地胁迫,却在行动上变作弱势,下午他?伸手抓住安有的手腕,但不用?力。
“明天我们去医院,”严自得?说,“你们家医生看起来是庸医,怎么有问题都检查不出来,等?你好了就?把他?给解雇。”
安有:“嗯嗯嗯。”
“等?下三三阿姨说给你做梨汤,你先?吃,不要再睡了。”
安有依旧:“好呀好呀。”
严自得?见他?这?样心情更是恼怒,人分明看着都要散了,为什么安有还?能?是一副毫不在意?的模样。
“不要再嗯嗯嗯。”严自得?很讨厌安有这?样,他?们之间的关?系彻底对调过来,说这?话的人从少爷变成了他?。
安有枕在床头,一晚过去,他?脸色早已苍白如纸,但这?并非是一种虚弱,他?不叫痛,不说疲惫,种种表现堆在一切,看起来更像是从头到脚的神游。
所以他神态和之前别无二?致,轻盈,生动,只是身体与之割裂,变得?沉重,无力。
他撒娇似得蹭蹭严自得掌心:“严自得?,我们还?没有许新年愿望。”
“这?有什么好许的。”
严自得?不懂,安有总在执着一些虚幻的东西,他?总有许多寄托,他?把这?些念想?全抛给未来。
“新年就?是要许愿的。”安有说,他?这?时又露出少爷威风,“我们去楼下,今天就?把愿望许掉,要不然时间就要不够了,新年前三天可新鲜了,不能?让它们溜掉。”
这?话可熟悉,严自得?问:“你是不是听了什么菜掉地上不超过五秒捡起来还能吃的生活小技巧。”
安有眼睛都瞪大:“你怎么知道?”
严自得?:……
这?多明显,严自得?都不知道自己?是不是该夸少爷很会举一反三。
安有看起来是真按耐不住,非要握住新年的衣角,见严自得?不动自己?啪一下掀开被?子下床。就?是这?脚和大脑像断联了那样,他?刚着地,腿就?一软跪了下来。
严自得?脸色很臭,伸手将他?扶起来:“你自己?动什么?”
“谁叫你不准我出去,”安有说,他?像是知道自己?理亏,话越说越小,“昨天我们不还?去逛街了?今天也可以出门呀,严自得?,求你了,时间真的要溜走了。”
严自得?无言盯住他?许久,他?叹气,最终还?是妥协。
他?们走下楼,庭院内榕树郁郁青青,许愿牌层层叠叠,有些人用?力之深,墨水都洇进纹理,风吹过,发出啪嗒啪嗒声?音,像是千万张嘴开合间发出响亮的一声?啵。
安有叫来一一姐给他?们递来许愿牌,郑重其事将其中一块交给严自得?。
“给你,”安有神秘兮兮,夜晚尚未来临,他?的假装神秘在此时显得?憨态,“只要写下就?会实?现。”
这?当然是句假话,严自得?早就?以亲身经历千百次实?验了。
想?要父母的注视失败,想?要严自乐活下去失败,现在连想?要安有不再虚弱也失败。
世界不存有上帝,至少严自得?没见过。
所以他?没有接过,他?将木牌退回。
“我没有什么愿望。”严自得?说。
安有拿来毛笔,先?无理取闹给严自得?按上一个不解风情的罪名,接着又说:“你要是没有我就?把你的祝福名额用?掉了。”
严自得?这?下倒不愿意?了,他?将许愿牌抢来:“我们一人一个。”
愿望许给上帝或许没有,但许给安有绝对有用?。
所以严自得?写:希望安有明天去看医生。
他?不写让安有身体一夜就?好,这?太霸道,安有不是他?游戏里的人物,他?没办法让他?疾病一键清零。他?也不写遥远的祈愿,不写什么永远在一起,不写爱的长度,爱的深度,这?更虚无,越遥远的东西变数只会越大。
严自得?更不去写幸福,他?只写小事,写明天睁开眼安有就?能?帮他?完成愿望的小事。
安有这?时也写完了,他?凑过来看:“你写的什么?”
严自得?很大方展示,安有皱着脸读:“…安有明天…去看医生。”
“就?这?么小?”安有不可置信。
严自得?当然有更大的,他?说:“希望你明天身体就?好。”
果然,安有刚刚扬起的眉头瞬间就?跌下,他?只是扮演圣诞老人的人,他?本质上只是一个没有麋鹿的普通人。
他?嘀咕:“这?也太大了。”
严自得?自然知道,他?伸出手:“那你的愿望呢?”
安有将许愿牌露出一点字:“也是和你有关?。”
木牌上严自得?的名字大大的,几乎占据整个平面,后面的字被?安有挡住,严自得?抬眼瞥他?一眼,安有又乖乖给他?松开。
这?下严自得?终于看清,在庞大的“严自得?”下面,安有在犄角旮旯里写的是:永远原谅我。
“什么意?思?”严自得?眯起眼睛。
实?话讲,看到这?个愿望时他?心情很烂,他?们之间难不成是什么上下级关?系?安有不是他?家长,不需要把一切责任往自己?身上揽,不需要为了严自得?那虚无的幸福去努力。同样,自己?也并非安有的上级,像是只要他?做一件和自己?意?愿不统一的事情自己?就?要开除他?那样。
他?们之间什么时候变得?这?么小心翼翼?严自得?想?去追根溯源,但他?每次往前探,探到的永远都是一片浓稠的迷雾。
问题几乎全出在安有身上。
“就?是字面意?思。”安有皱着脸笑,身体越虚弱,他?脸上的表情就?越丰富越夸张。
“好比明天可能?我去不了医院,好比可能?我身体不能?很快就?好,好比……”
后面的话安有没有说,但严自得?能?听懂他?的欲言又止。
这?么看来许愿的确是个可恨的存在,比起祈求命运,有时候更像是在胁迫。我们将念想?抛给明天、后天、未来,抛向所有的岔路口,但当这?些愿望落在个人身上时,却奇怪扭曲成不详的预告。
就?像他?希望严自乐活下去和事实?严自乐死掉一样。
严自得?呼吸急促,他?一点都不想?补充完安有后面的话。
“但我会努力的。”安有许诺。
严自得?静静看他?。风顽皮卷起少爷的头发,遮住他?眼睛,安有手忙脚乱抹开,他?抓住发丝,推开风,往后退一步。
又说,“真的,会努力的。”
他?总在意?图让自己?显得?真心,于是眼睛绝不可以被?任何遮掩,他?要表现得?坦率,面庞就?要一干二?净。
严自得?垂下眼,他?其实?不懂安有说的努力具体是如何的努力,他?也时常分不清安有的真心,但这?并非质疑,他?只是总觉得?安有在夸大,在让语言膨胀。
所以他?最后只是说:“好,那我改下愿望,今天晚上再叫医生来一次。”
他?把明天改成今天,似乎这?样,安有就?不会再将自己?欺骗。
修改完毕,这?两枚许愿牌最后由严自得?去挂。安有说自己?有点累了,他?叫a搬来躺椅,放在树下,他?爬上椅子,躺进树影,叶的波涛顺着风向哗啦啦涌向他?和严自得?。
波浪翻滚,树影烁烁,严自得?的身影被?绿意?切得?好碎,又像是身上被?烙下簇簇枝叶的伤疤。
下午阳光淡了很多,但在躺着时依旧刺得?人眼睛不好睁开,安有半阖着眼去看,他?看见严自得?找来一个小登,稳稳当当踩上,伸长手,努力去够到自己?力所能?及最远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