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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
    逐渐暴躁。
    坐起身,裹紧御寒的棉袍。
    暖烘烘的对面篝火,深蓝便服的顶头上司,正在安静地烤火。
    他也没睡,眼眸低垂,安静地守着高烧昏睡的章平,时不时地给病人喂些水。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我悄无声息地腾起身,蹑手蹑脚往外挪。
    王朝马汉搂在一块儿,睡得踏实极了,呼噜声的节奏都一样一样的。
    小心翼翼地跨过他们,拿了随身的兵器,往丛林里走。
    更深人静,四野无人,凄寒入骨。
    走了一会儿,忽然感觉不对劲。
    “谁?!”
    猛回身。
    挺拔如松的暗影毫不避讳地跟随在后面。
    “哟……”我变了脸色,奴颜婢膝,笑哈哈,“展大人,您怎么……您怎么……”跟过来了。
    “这里离及仙县很近了,并不安全。任何人离群解手,都必须结伴。但你一直都是独自悄无声息地出去,再独自悄无声息地回来。”他温良关切地问,“一个人,不怕出事?”
    上前来,拍拍我的肩膀。
    “走,我陪你一起。”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我脸绿了。
    不着痕迹地侧身,避开他自来熟的动作。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“……大人,小的要去林子里上个大的,很臭的,您就别跟着闻味儿了吧。”
    “人吃五谷杂粮,谁上大的不味儿啊,走,咱俩一起去蹲,草纸都给你带好了。”
    武官掐着我的胳膊,不容拒绝地往林子深处带。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我怀疑他要把我嘎了,然后再去噶杜鹰。
    被带着踉踉跄跄拖了好几步,挣了挣,实在挣不开,急眼了,猛地一个肘击,砸了过去。
    “身手不错么,明文。”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“……展大人,咱想,咱的关系还没亲密到能互称小名的程度……”
    他平静地环顾四周幽密。
    草纸递给我。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我是接也不是,不接也不是。
    “咕咕,咕咕咕……”灰羽的胖鸽子等了许久,终于等不了了。自枝头飞下,落到左肩。
    武官看着我,平静至极。
    “你在及仙县有内线。”
    陈述句,不带丝毫的惊讶。
    “哪个做捕头年岁长了的,没点额外的灰色手段呢?……”糊弄,敷衍,打哈哈。
    我拿下信鸽腿上的密件,并不看,直接塞进里衣,防止被他抢走。
    “在处理干净章平以后,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我?”
    “……卑、卑职惶恐,实在不明白您的意思。”
    “不,你非常明白。”
    “章平是你们做的,因为你们认为他脑子发了昏,竟然冲动行事,要去追随某些不切实际的目标。”
    “你们废了他,明天驿差就会来把他接走,回开封养病,退出这桩重案。”
    “那么我呢?预定计划,你们打算怎样阴掉我?还是逐步架空?”
    将在外,君令有所不受。
    出了开封地界,老青天派的“督军”也就失去了大部分的威慑效用。上了年头的老捕快都是煮不烂、砍不碎的滚刀肉,几十年腥风血雨、波谲云诡过来,早已提炼出了自己一套独特的办案逻辑。
    谁来了都不好使,天王老子来了,他们都照旧按照自己那套路子办。
    无数条人命提炼出来的,最行之有效、最大化收益、最小化伤损的办案路子。
    这路子严酷无情。
    不追求所谓的正义、公理。
    然而可以保证绝大多数战友都活着回去。
    第一步,先把队伍里意见不同的力量掐灭了。免得下了基层以后,既要和地方上的魑魅魍魉斗智斗勇,又得提防着窝里的大人搞“微操”。
    往事不堪回首。
    妈的以前有个姓孙的酒囊饭袋,一顿神乎其技的微操,害了我们十几条人命,全被地方上吃了。
    回开封,牺牲弟兄的老母亲,跪着问我们把她的儿子弄丢到哪里去了,眼都哭瞎了,磕头磕出血来,求我们把她的孩子还回来。我们没一个人能答得上来。
    而姓孙的官员没有得到任何报应,不久就靠着家族荫庇,调任户部,飞黄腾达了。
    第24章
    我在幽静的丛林中与这个上级对峙许久,谁都不肯退步,僵持不下。
    “……好猫不挡道,大人今夜是非得蹬鼻子上脸,为难我们这些底下办事的是吧?”
    他平静地注视着我,黑暗中眉峰微挑,似乎有些惊讶。
    “徐捕头,开封共事五年了,这是你头一次对展某显露獠牙,原来这才是你的真面目么,好新奇。”
    同僚窝里斗,都是兄弟,不动用武器。
    我微退后一步,紧紧地盯着他,缓慢地把双刀放下,搁在了旁边的荆棘丛上。
    他看着我的动作。
    解下巨阙剑,也搁在了地上。
    我朝这该死的猫儿发起冲锋。
    先是一记重蹬,没蹬中,紧接着就是拳法。
    电光火石间,后膝窝猛地一痛,跪在了地上,反剪双臂,死死压制,他从我胸前的衣襟中掏出了那卷密信。
    “请问我可以拆看么?”
    武官礼貌性地过问。
    我不回答,倍感屈辱,狰狞着表情,死命地挣扎。
    “展某当你默认了。”
    他单手拆开了密信。
    “………………”
    过了一会儿。
    瞳孔地震,嗓音艰涩:“……李青峰竟然还活着,死牢镇守森严,你们是怎么把他金蝉脱壳,偷换出来的?”
    这是来自李青峰的密信,汇报了及仙县现今拐子团伙的活动状况,以及与当地官吏盘根错节的勾结关系。
    由上及下,整个及仙都已经烂透了。看似富庶太平,实则污佞横流。
    第25章
    我对他起了杀心。
    金蝉脱壳,偷换走死刑犯这事牵扯巨大,如果上头追究起了责任,除了我必被革除权职以外,其他几个帮助我偷天换月的弟兄,也俱会倒大霉,仕途尽毁。
    尤其还有南乡,她身为官府仵作,作伪尸检结果,制造李青峰已经自缢死在监狱中的假象。一旦被查,后果不堪设想。
    我怎么能把那么多冒着风险帮助我的朋友都搭进去呢?
    展昭,得死。
    “你看我的眼神不对劲。”武官握住了剑柄,真正戒备起来,“收回这个眼神,或者展某把这双眼剜出来。”他沉声。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我打了个寒战,胆子瞬时萎了很多。
    第26章
    “展大人?徐捕头……你们在里面么?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,大家伙儿担心你们遇到什么危险了……”
    火把的光亮,隐隐约约,穿透林子。
    黑暗中,我和武官悄无声息地对视了一眼,无声地达成了暂且停战的协议。
    我捡起荆棘丛上的双刀,归鞘。
    他的巨阙剑亦归鞘。
    一前一后,貌似和谐友好地往营地走。
    “不管你们信不信,展某只追随老青天,老青天退后,展某亦退出朝廷。并没有半分拿你们底下人的性命,为展某仕途铺路的意思。”
    快步匆匆离去,耳畔留下了这么隐秘的一句。
    我抬头望去那道背影,有些愣怔。
    第27章
    下了一场暴雨,不止道路变得泥泞了,天气也变冷了许多。冷风吹来,在脸上像刀子割一样,明明大晴天,日头还是高高悬着的。
    路边的景物很萧索,只一种说不出名字的淡蓝色小花,一簇一簇,顽强地绽放。
    路上有个弟兄被毒蛇咬了一口,紧急处理,连吮吸,带草药糊糊,带解毒散,都没见好。最后没辙了,心一狠,让人按住他的四肢,烧红了木炭,狠狠地烫进伤口里去。
    空气中泛起皮肉的焦香,惨叫声直上云霄,惊飞无数林鸟。
    当场昏迷。
    但命好歹是保下来了。
    杜鹰在旁边看着,抱着胳膊,发怵地抖了抖,仿佛要抖掉浑身的鸡皮疙瘩。
    肩膀轻轻地撞了我一下,压低声音。
    “看不出来啊,这姓展的素日脾气那般温柔,没想到发起狠来,啧、啧……”
    被咬的是个才十七岁的小官兵,黑皮肤,娃娃脸,真诚烂漫,笑起来眼睛里仿佛有双小太阳,很讨所有人喜欢。
    展昭像老父亲一样守着他,握着他的手腕脉门,源源不断地往里面输入真气,稳定他的生命体征。一连输了好几个时辰,到最后他自己都差点虚了,站起身来的时候轻微地晃了晃。
    我觉得现在要是上去给他一记背刺,成功率至少九成,嘻嘻。
    “王校尉,马校尉,前头有处古寺,是否要去讨些水喝,借宿一晚,略作休整?”
    这里距离及仙县很近了,入了及仙,就是入了龙潭虎穴,九死一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