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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0章
    黑影坐在身边,轻轻地探了探滚烫的额头,动作轻微地拉出手腕,温柔地捏住脉门,源源不断的真气涓涓细流般,滋润地汇入,游走四肢百骸,缓和高烧煎熬的人体。
    操操操操操操草草草草草草草草!……
    展昭!
    什么阴魂不散!
    “明文……”小小声,在耳畔轻微地呼唤,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星际,难辨虚实。
    脑瓜里大片嗡鸣,耳朵里也轰隆隆的,幻听幻觉不断。
    “明文,醒醒,别装了。”轻轻拍拍手背,低声呼唤,“咱们一起在京衙受训了数年,以名捕的警惕性,不可能还没察觉。”
    “二狗子……”
    “二狗……”
    鸡皮疙瘩层层地往外瘆。
    近在毫厘的距离,黑影贴到脸上观察,盯着小小的眼缝,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。
    “你是不是身子太虚,鬼压床了?”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想喊,喊不出来。
    “二狗子,我也遇到过鬼压床,人醒了,身子却动不了的状况。”提示,“你试试动脚趾头。”
    脚趾头微动,一切恢复,人体褪去可怕的瘫痪阴影,重归意志力掌控。腾地坐了起来,反手持刀,淬了毒的弯刀刀锋扫向黑影。
    “嘘——”
    黑影闪避,两指比在唇前,作出噤声的手势。
    “外头官兵还在查房,左邻右房住的都是野蛮凶残的胡蛮,别惊了人,招徕麻烦。”
    不管不顾,猩红着双眸,疯魔了地追着砍杀。
    活着的时候,能把他弄死。
    化成鬼了,也能再把他杀得魂飞魄散!
    万般无法,夺刀拧折手腕。
    拉下蒙面的黑巾,焦急地低吼。
    “是我!”
    “你被官员玩疯了,连自己的搭档都认不出来了么!”
    气喘吁吁,瘫软地安静了。
    又或许高烧虚弱,那几下子砍杀,已经把全部力气耗尽了,不得不静下来。
    低秘地小小声,生怕惊动左邻右屋沉睡的契丹人。
    “鹰子,我是鹰子啊,明文。”
    残疾的左手塞到滚烫的掌心里,人与人之间的肌肤相贴、相摩挲,使感受到那道狰狞的陈年老疤。
    “年轻时为了救你,被东南巨贾整残,憾恨退役。如今看,真真塞翁失马,焉知非福啊。”
    饱经世事沧桑,红尘磋磨,唏嘘嗟叹。
    “如今时局,官府越来越腐烂了,这才过去多少年啊,乌烟瘴气,黑地昏天。幸亏早早地退了下来,保了个善身。否则指不定就跟蒙憨子、马泽云、丁刚……老战友们一样,牺牲的牺牲,变恶的变恶了。”
    微微点亮一丝毫暗淡的火烛,辉映在苍白的面孔上。
    “你怎么了,不吱声?”
    察觉到了异常,焦急地捏开两颊,担忧地检查:“你舌头被剪了?开封府和大理寺不都没抓到你么!”
    “莫挨老子。”嫌恶地偏开脸挣脱,一说话就剧痛,“滚。”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“……你说什么?”愣住。
    “滚。”隐忍着剧痛,口齿模糊,“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。”
    “……我是杜鹰,徐明文。”
    “男人没一个好东西。”置若罔闻,入魔了地狠狠重复。
    “我们曾经互相交付后背,浴血奋战,共同守护民生太平。你都忘了么?”
    “男人没一个好东西。”置若罔闻,入魔了地狠狠重复。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“……朝廷在抓,商行在各行各业查,江湖黑市在悬赏,大宋已经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了。留在境内不安全,你跟着这帮契丹人,往遥远北方的辽国去,挺好的。”
    胡子拉碴的中年人,上有老下有小,疲惫的皱纹深深,隐忍着悲恸的颤音与热泪,安慰地拍拍故友的肩膀,故作轻松,笑中藏苦:“生存比什么都重要,不必对叛宋心怀芥蒂。”
    “你一定要离开,到天涯海角,海阔高空。”
    “京畿府尹,展青天,忠正廉洁,乃圣上信任倍极的肱骨重臣。蹊跷被害,牵扯重大,龙颜震怒,查出凶手必夷三族。你若留在境内,别说刚子他们抓到你会灭口了,就是我,为了家小的安全,也容不得你。”
    顶着利箭般锋利仇视的视线,动作轻柔舒缓,表现得极尽无害,小心翼翼地放下一笔盘缠。
    “去了外国以后,永远不要回来。”重重地强调,“永远。”
    “不必担心林家主母,人家比你通透得多,活得非常好,已经怀有身孕了。尽心尽力,打理全家上上下下的事务,经营官场往来的夫人关系,还给丈夫纳了美妾。贤内助的能手,林素洁已经离不开她了。”
    第392章
    钱。
    我又有钱了。
    精神陡然一振,竭尽所有气力,朝放在矮凳的盘缠扑去。
    盘缠消失在模糊的雾朦胧中,不可触及。
    黑影变成了展昭的厉鬼,四十出头,乌发如木,英武威严,淋淋地往下滴血,血肉模糊。
    司法高官阴冷地讥讽。
    “瞧瞧你现在混的这幅寒酸德行,吃不饱,穿不暖,快要病死的穷鬼。”
    “你说你把亲夫害了对你有什么好处,见过提刀杀人的,没见过杀自己背靠的大树的。就没有你这么轴的憨批,不可理喻。”
    “窝在金屋藏娇的富贵窝里,锦衣玉食,吃香喝辣,不好么?”
    “失去遮风挡雨的大树,尝尽外头的艰辛困苦,现在肠子悔青了吧?”冷笑涟涟,幸灾乐祸,“晚了,人世没有后悔药可吃。”
    黑影的身边浮显了好几抹小小的黑影,怀里还抱着抹襁褓黑影。
    童音稚嫩,委屈幽怨。
    “娘……”
    “妈妈,宝宝饿饿,喝乳,汁……”
    疯了。
    仓皇地往后退缩,嘶哑地咆哮。
    “滚啊!……”
    猛然睁开双眼醒来。
    艳阳高照,明耀的阳光斑驳地射入窗棂。
    一觉已经睡到了大正午。
    浑浑噩噩的脑袋抬了抬,惊惧地发现,起不来了。
    望周围,视觉里,到处模模糊糊、朦朦胧胧。
    身上一点力气没有了。
    唇干口燥,舌头发了脓,口腔里痛得无法忍受,连带着脑仁也痛得阵阵空白。
    鼻塞,鼻孔无法呼吸,被鼻涕堵满了。
    喉咙里肿痛干痒,稍一喘气,便抑制不住地激烈咳嗽,仿佛要把肺咳出来。
    “救命……”
    竭尽所能,尝试了无数次,徒劳无功。
    无论如何都起不来,绝望嘶哑地喊,音量太细弱了,蚊子嗡嗡般,外面根本听不到。
    体表冰凉得发抖,打冷颤,体内却宛若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,炙烤得五脏六腑皆滚烫,难耐得生不如死。
    高烧持续,重病加剧。
    意识几度烧断了弦,种种难以名状的光怪陆离,千奇百怪的癔症幻觉交错。
    数次,仿佛睡过去了,又仿佛昏死过去了。
    直到下午,两顿饭都没见人下楼吃的契丹人,终于察觉到不对劲,在外面猛烈拍门。
    “阿雄耶!……”
    “阿雄耶!你还在里头么!大婆姐要见你!……”
    客房内空荡寂静,没有任何回应。
    以为人跑了,破门而进。屋内反锁的门栓之上,盛满水的瓷碗砰地掉落,摔砸得支离破碎。
    床上的汉蛮子双眸紧闭,嘴唇干裂开无数细密的血口子,人事不省。露在粗布被子外的手臂,沁着湿润晶莹的汗液,隐隐约约,散发出缕缕蒸腾的热气。
    试探颈侧脉搏。
    爆粗口,契丹脏话。
    “奶奶个熊的!快拿水来!热水!……”
    “拿包红糖!拌成糖水给她喂下去!病气太重了,人快不行了!……”
    火急火燎地去找大夫。
    “不要找宋国的大夫!找咱们同族的,或西夏的大夫,大理的大夫!宋国大夫看到这张脸,会把宋国官兵招过来!……”
    “知道啦!——”扬声,飞毛腿窜出走廊,矫健的女人迅速跃下楼消失。
    “阿拓力,你去回禀老首领一声,莫等待了,病秧子过不去了,孱弱的病秧子昨晚淋冰水过后,烧晕了!”
    “晓得!……”
    又冲出了一个同伴。
    被暴力踹破的门扇,摇摇晃晃地挂在门框上,嘎吱嘎吱作响。
    第393章
    没有铜镜,以水缸作镜。
    水面倒映出的影像有些扭曲,熟悉而陌生。
    等了许久,水面彻彻底底静下去了,没有波纹了,才看得清晰些。
    满头白发的中年妇女,疲老尽显。两只眼窝青灰,深深地凹陷了下去,纸人般苍白,形销骨立,分外惊悚。
    瘆的慌。
    说不清道不明,究竟是人、是鬼,还是俗尘里残游的魂。
    这场大病持续了半个多月,从动弹不得,屎尿都需要人伺候,到逐渐恢复气力,勉强能下地活动。再到今日,肌肉皆萎缩,体重去了大半,弱柳扶风,一推即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