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恕侧眸看向他,歪头道:“你今日,怎么有?些怪怪的。”
裴子濯扭过?头轻咳了一声,错开话题道:“你知道怎么对?付君北宸吗?”
沈恕摇了摇头,若是以往面对?大敌之时,心?中难免紧张忧虑。可不知为何,只要裴子濯在他身边,他总觉得事情会?有?解决之道,便莫名安心?。
裴子濯抬手指向阵眼,示意道:“现在煞气都被他的神魂吸引至此,此处力量之大,非人神可及。若要破局,只需另建一阵眼,将煞气引过?来,如此便好逐个击破。”
沈恕心?领神会?道:“你是说用?天石里君北宸的神魂,引部分煞气过?来。”
裴子濯颇为欣赏地看着他,颔首道:“一语中的,除此之外,还需破局。只此三?魔所聚煞气,虽然力量强大,但终归不全。祭上古神兵击碎阵眼,便可解此局。”
沈恕皱了皱眉:“寒栖剑是神兵,但仅有?一把,怎好一齐破两个阵眼?”
“不是还有?一把吗?”裴子濯眼眸温柔地看着他道:“还有?你的白鹿剑。”
沈恕怔愣了片刻,突然静下心?来,调动真气行走全身,竟在自己心?轮处察觉道一抹熟悉的气息!
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,满脸喜悦道:“白鹿宝华剑竟一直在我身上!不对?,是换了命格之后才察觉到的,这剑是在大明?王给我的命格里!”
第83章 死生契阔
法阵之外, 煞气已将周遭事物吞噬殆尽,黝黑且突兀的黑雾深深凹陷,割裂天地, 仿佛被折叠于时空之外, 又?仿佛是一张被弃置于此的深渊巨口, 贪婪地张着大嘴, 永无止境地吞噬一切。
裴子濯没有应下沈恕的猜测,他只是轻轻地勾起嘴角,抬手凭空抓出一尊玉鼎,替沈恕护着法阵。
他抬手点在?沈恕眉心那抹朱红之处,轻声道:“闭眼。”
待沈恕合上双眸, 裴子濯睁开天眼, 低声指引道:“气悬天灵, 神沉三灵。九曜顺行,出幽入冥。”
法诀刚一念出, 沈恕骤然觉得四周仿佛一空,风鸣雨落之音瞬间消失, 只有裴子濯的声音如低沉的钟鸣一般, 一下下敲在?他的心神之上。
体内之气随裴子濯所说而行进, 游走?一周天后, 心轮处白?鹿剑模样?越发清晰, 剑柄处白?鹿法印现出五彩之色,剑身上的符文闪着金光, 那正是沈恕的白?鹿宝华剑!
随着法诀的行进,白?鹿剑的呼应也越发明显,就在?真气走?过最后一周天时,宝剑终于被沈恕幻化出来。
就在?这时, 沈恕脑中莫名一震,他仿佛看见一片发着白?光的碎片。
这碎片的样?子眼熟,他记得这是一种携带着记忆的碎片,很久之前?便在?裴子濯的梦魇中碰遇到过此番情形。
未等?沈恕动作?,那碎片便径直撞进了他的脑中。
沈恕只觉的眼前?一黑,一种撕裂的疼痛瞬间涌入脑海,他还来不及惊呼就感觉身边骤然一亮。
沈恕猛然睁开双眼,入目竟是一张雕花红木床榻,斜对着的一张八仙桌上,有一只淡紫色的莲瓣兰插在?琉璃瓶中,旁边几张楠木椅子规整的摆在?一侧。这屋内摆设不多,却是难得淡雅之地。
他一眼便认出这是帝君别苑,自他飞升之后便留在?此处养了几百年的神魂,朝朝暮暮皆在?此地,岂能不熟悉?
沈恕本想起身环顾四周,却发现视角被禁锢无法随心而动,便意识到此刻自己正在?以旁人的视角,看着他的回忆。
那人的视线并未在?这些装潢之上过多停留,只是清风吹过,吹开楼花窗棂,惹得那人侧目望去?。
或许是这风中额外带来几分清凉,那人便抬手一指,窗棂紧闭,将冷意关在?了窗外。
“伤得有些重啊。”那低沉的声音叹了口气,视线又?落在?床榻之上。
榻上那人一身素锦白?衣,却布满血痕,仔细看去?在?胸前?背后皆有被雷电所伤之痕迹,伤口仍在?渗血。那人禁闭双目,一张俏脸毫无血色,了无生意地躺在?榻上,连呼吸起伏都?极其?的微薄。
看清那人脸的那刻,沈恕心下一惊,榻上这人不就是沈恕自己吗?
虽然隐约有种预感,但看到真是自己,他还是难掩惊异之色,这到底是谁的记忆,这人怎会在?刚飞升之时出现!
飞升一事已过多年,他只是依稀记得那日的雷劫来得古怪而蹊跷。若仅凭修为来看,沈恕需等?半年之后,修为升至渡劫期大圆满时,才能引雷劫飞升。
却不知是何缘故,让这雷劫提前?了这么久,打了他一个手足无措。那时他两袖清风,身上除了一把宝剑之外,没有任何可以抵御雷劫的法器。
怎么看都?已是必死之局,全靠沈恕凭着一股韧劲硬撑过来,虽然重伤,但也得道飞升。他还以为是他命不该绝,如今看来却是另有隐情。
那人将手停留在?沈恕额头,一道霞光笼罩他的全身,半晌收回手,喃喃道:“失了一魂……不太好办。”
沈恕微微蹙眉,这声音怎地莫名有些耳熟?
还未等?他想明白?,他就看见那人张手一抓,一颗尘埃大小的东西迅速膨胀成一团光球,静静地停留在?那人手上。
那是一粒芥子,他在?帝君府邸曾见到过芥子所构画的世界,深知此物力量强大。
那人将芥子悬在?沈恕身前?,未过片刻,这粒芥子便迅速幻化成和沈述身形一样?的一个光人。
这个光芒所汇聚形成的小人,好生神奇,依稀能看到体内不断游走?的七经八脉,内里好似蕴藏着澎湃的金色仙力。
待芥子人形之中,涨满了金光之时,那人启口,庄严之声如洪钟一般响满室内道:“落。”
霎时,万籁俱寂,只见芥子金光于半空之中洋洋洒洒地飘落,那蕴藏着仙力的金光似是金粉又?似绸缎,翩然落下,美得好似一副泼墨画作?。
沈恕被这神迹震惊,一时之间,连呼吸都?忘了继续。
金光落在身上的那刻,好似化作?潺潺流水,被他肉身迅速吸收。
而后,沈恕就看见一团白光从他肉身当中飞出,落在?了那人手上。
沈恕紧紧地盯着这团白?光,仔细辨认生怕认错,他确认这光他实打实的见过两次,一次是在?二?百年前?,一次就是在?刚刚。
这不是武陵要给?他换命的命格吗?!
那人手捧命格,封存在?珍宝匣之中,在?阁内召唤出青鸟,将白?鹿剑与命格一起捆在?青鸟背后,附上金声道:“请大明王相助,以此神剑作?辅,助此命格修复。”
沈恕心头一惊,心中有某种猜测快要呼之欲出。
可他的脑中突然又?一阵剧痛,让他不得不闭上眼眸。
等?到再睁开双眼之时,眼前?的景色一变,竟是一处草丰水美,绿茵锦绣,生气蓬勃之地。
那人衣袂翩然,着一双素鞋走?过蜿蜒小路,沿路皆是奇珍异宝,却没让他为此停留半分。
直到走?到一面硕大的镜子之前?,微风拂过,镜面上现起层层涟漪,好似水波一般。
这里是千缘池,沈恕心中了然,能畅通无阻的往来帝君别苑和千缘池禁地的,除了应元帝君本人,还能有谁呢?
他只是心中万分惶恐,自己与帝君本是素未谋面,但自从飞升之后,受尽帝君照拂,才得以恢复如初。
沈恕原以为帝君只是借了一方天地以助他修炼,可时至今日他才知道,他的魂魄、命格,甚至是这神君之职,都?有帝君助力。
沈恕一介布衣,他一无得天独到之才华,二?无惊世骇俗之能力,性格又?呆又?愣,他凭什么心安理得地受帝君照拂?
沈恕想到帝君如今也是在?凡间渡劫,但若知道这个被他救下来的修士,连天命任务都?完成的稀碎,不知是否会后悔当?初耗费的心血?
亏欠之意越想越多,沈恕只恨自己不争气。
帝君伸出手指,在?千缘池上轻轻一点,池水便以此为中心向外荡漾开来。
池中景色迅速变换,视角拨开了云层、鸟群、密林……最终落在?了燕北某一屋檐之内。
一个大着肚子但面容丰腴可爱的妇人,正坐在?院外石墩之上。今日阳光大好,天气明媚,她哼着小曲,拿着针线,悠闲地补着衣服。
小院不大,一半院子晾满了过冬的干菜,另一半则是挂上了洗好的衣服。
屋内炊烟正起,三五个孩童从远处闻着香味儿,嬉戏打闹的跑了过来,凑在?女人身旁嘴甜地叫着:“婶婶,红糖馍馍好了吗!?我想吃馍馍!”
那女人伸出手,给?这些孩子擦了擦花猫一般的脸,嗔怪道:“干活的时候都?跑了,一吃饭就想着回来了?我该不该罚你?们?饿肚子?”
“婶婶!婶婶你?最好看了,不生我们?气好不好,我们?错了,我们?一会给?婶婶叠衣服好不好!”几个孩子三言两语地撒着娇,卖着萌,哄得女人捂嘴直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