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砚舟闻言眉头微挑,看?了眼俞盼还泛着红晕的脸,“头还疼么?能不能起来?”
“嗯?”俞盼一时没反应过?来, 眨了眨眼, “不太疼了, 起来干嘛?”
“不是说那样好?玩儿?”沈砚舟伸手?捏捏他?的脸,“再带你玩一次。”
“啊?现…现在吗?”俞盼怔住了。
“嗯, 早上空气好?, 顺道透透气。”沈砚舟说着,起身换衣服,“看?看?风景, 说不准脑袋也好?受些。”
俞盼被他?的话勾起了兴致,点头应道:“嗯!”
洗漱后,沈砚舟跟正在楼下生火煮粥的老太太打了声招呼, 说带俞盼出去逛逛。
老太太笑眯眯地应了,叮嘱他?们早点回来吃早饭。
还是那辆二八大杠,虽然是二手?的,但质量扎实。去年涨水泡了两天,又?闲置一年。
他?们去澜洲前,沈砚舟只是给它?简单清洗一遍,上了点油。这次回来,车子也没见哪里?生锈,只是开?着吱呀响。
他?们没在镇上人多的地方骑,沈砚舟载着俞盼出了小镇,沿着白溪鞭炮厂那条泥山路往里?走。
路上偶尔碰上几个?挑着菜筐去镇上卖的老人家?。
山里?空气清新?凉爽,确实让俞盼的脑袋舒服了不少。
他?们到了一座缓坡底下,沈砚舟刹住车,支好?,看?向俞盼,拍了拍那根车前杠:“来。”
俞盼看?着那根细长的铁杠,又?看?看?沈砚舟,到底是抵不住诱惑。
沈砚舟抚着他?的腰,帮他?侧身坐了上去。
铁杠有点硌人,但能忍受,俞盼正想着,沈砚舟的手?臂就从身后环了过?来,握住车把。
“坐稳了?”
沈砚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,俞盼应了声“嗯”。
他?一只手?抱住沈砚舟的腰,另一只手?也搭在了车把上,这个?姿势,和?昨晚模糊记忆里?的片段重合了。
沈砚舟脚下一蹬,自行车便沿着山路向前滑去。
速度不快,俞盼微微眯起眼,感受着身体随着车辆摇晃,后背抵着的是沈砚舟坚实的手?臂,侧边是他?温热的胸膛。
视野也因为坐在前面而异常开?阔,路边的野花野草,远处起伏如?画的山峦都一览无遗。
和?昨晚醉酒时的迷迷糊糊的感觉完全不同,此刻他?是清醒的,全身心地体验着这种新?奇又?亲密的骑行体验里?。
“好?玩吗?”沈砚舟的声音带着笑意?,混着风声送入俞盼耳中。
俞盼用力点头,发梢蹭到了沈砚舟的下巴,“好?…好?玩!”
沈砚舟笑了声,没再多说,蹬着车,载着身前的人,慢悠悠爬上一段小土坡,又?沿着另一条路滑下去。
俞盼放松地靠在沈砚舟的怀里?,看?着不断延伸的小路,心神渐渐放空。
骑了一圈,临到镇子时,俞盼又?下了车,坐回后座,他?抱着沈砚舟的腰,颇有些意?犹未尽,“哥…回澜洲,再买一辆,自行车,好?不好??”
“好?,”沈砚舟应得没有半分犹豫,“回去就买。”。
返程的路经过?镇上的初中,白色围墙里?传来学生富有朝气的朗朗读书声——
“有人说,何首乌根是有人形的,吃了便可以成仙,我于是常常把它?拔起来……”
自行车很?快驶过?,那声音便远了,模糊了。
沈砚舟却忽然听?见身后的俞盼在小声地,断断续续地跟着念,正是方才那些学生读的课文。
“长的草里?,是不去的,因为…相传,园里?有,一条很?大,的赤练蛇……”
他?念得并?不流畅,会有短暂地停顿,声音也轻,却让沈砚舟微微一愣,“盼盼,这篇文章叫什么?”
“从百草园…到三味书屋!”俞盼语气里?有一点小小的骄傲,“初一学的!哥你看?,我还记得!”
沈砚舟的心像被羽毛挠了一下,他?放缓车速,“嗯,盼盼竟然还记得这么清楚,哥都快忘光了…”
俞盼脸上的笑更深了,带着被认可的开?心,“我还记得,木兰诗,哥我给你,背——”
“唧唧复唧唧,木兰当户织,不闻机杼声,惟闻女叹息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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吃了早饭后,沈砚舟跟老太太说了声去朋友那儿,中午不回来吃。
于是带着俞盼去了谭明家?,想着继续谈昨天说完的事儿。
到了谭明家?院外,发现院门虚掩着,里面隐约传来说话声。
他?们刚推开?院门,就看?见谭明穿着齐整地从屋里出来,一副正要出门的样子。
“沈砚舟?”谭明看?见他?们,顿时笑了,“我正说去找你们了,你们就来了,真巧了!”
他?大步走过?来,帮着把自行车推进来,“进来坐!”
俞盼和?沈砚舟跟着他?进了院子。
院子里?,谭白正蔫头耷脑地趴在院里?的石桌上,面前摊着纸笔,一脸的苦大仇深,不知道在琢磨什么。
看?见他?们进来,尤其是看?到俞盼,谭白表情别扭了一下,下意?识想把手?下的纸藏起来,又?觉得欲盖弥彰,动作僵在半途,最后没好?气地扭过?头去。
“接着说昨天的事儿?”沈砚舟接过?谭明递过?来的粗瓷茶杯,问?道。
“哎,没错。”谭明叹了口气,在沈砚舟对面坐下,“去澜洲我肯定是想去的,但是你看?我弟这德行…三天掀锅五天打架的。把他?自个?儿扔这儿,彻底没人管了,不得闹上天了……”
沈砚舟目光扫过?旁边鼻青脸肿,趴桌上划着笔,消极怠工的谭白,心下认同。这半大不小的年纪,不好?好?管着,确实容易出事。
沈砚舟刚想开?口,就被旁边一阵不大却刺耳的响声打断了。
只见谭白写得越来越暴躁,破罐子破摔,把笔狠狠一摔,发出“啪”的一声脆响,嘴里?低声骂了句脏话。
这动静引得三人都看?了过?去。
谭明对他?弟这狗脾气习惯了,说了句“别理他?”,就扯着沈砚舟继续聊。
俞盼安静地坐在沈砚舟身边的小凳子上,视线原本只是无意?间扫过?石桌,却被谭白手?下那纸上的字迹吸引住了。
他?看?得很?认真,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头,眼神透着一丝……困扰?
俞盼就这么微微歪着头,专注地看?着,完全没意?识到自己的目光有多直接,多明显。
谭明正因为写这破保证书憋了一肚子火,看?什么都极其不顺眼。
一抬头,正好?对上俞盼那直勾勾,带着研究意?味的视线。
那视线的落点……正是他?那份见鬼的保证书!
谭白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,一股混合着羞恼的无名火直冲头顶。
“喂!”谭白“噌”地站起来,冲着俞盼没好?气吼道:“你看?什么看??有什么好?看?的!?”
语气冲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扑过?来。
俞盼被他?这突如?其来的发作吓了一跳,迅速低下头,往沈砚舟身边缩了缩。
沈砚舟眉头微皱,刚要开?口。
“吵什么吵!”谭明先吼了谭白一嗓子,然后没好?气地走过?去,“又?在这儿磨蹭啥呢?写个?保证书写一早上了!拿来我看?看?!”
他?说完,不由分说地从满脸不情愿的谭白手?里?一把抽过?那几张,已经被折腾得皱巴巴的稿纸。
谭明皱着眉,目光扫过?保证书,刚看?了两行,脸上的表情就从不耐烦变成了难以置信,紧接着火气就蹿了上来。
“保正书?保什么正?”谭明的声音陡然拔高,指着纸上的字对谭白怒吼:“还有这个?,‘尊近地老师’,五个?字儿错俩!?谭白你真是个?人才啊!”
“你是小学生吗谭白?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?去了?这么多错字,你还好?意?思摔笔?还有你这狗爬字……”
谭白被他?哥骂得脸涨得通红,梗着脖子想顶嘴,却又?实在理亏,只能呼哧呼哧喘粗气。
俞盼第一次见谭明发这么大火,吓得又?往沈砚舟那边缩了一下,沈砚舟拍拍他?的背。
谭明骂也骂了,最终还是得面对现实。他?重重叹了口气,对梗着脖子站一边的谭白没好?气地说:“还杵着干嘛?去屋里?把字典拿出来,一个?个?字给我查!”
谭白脸色铁青,极其不情愿地“嗯”了一声往屋里?走,背影都透着浓浓的烦躁。
谭明这才转回身,努力对沈砚舟挤出个?笑,“你看?我弟这个?样,真让他?自己待着,绝对能上天……”
俞盼仍坐在沈砚舟边上,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到躺在地下的那个?纸团。
他?眼神好?,谭白趴桌上写的东西他?看?到了不少,那些错别字在他?脑子里?挥之不去,一种近乎执拗,对文字正确性?的本能让他?有点坐立难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