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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0章
    几个侍奴见谢廷玉已进房,也连忙进去,伺候谢廷玉脱衣,沐浴等事宜。
    韦风华又带着一干众人往谢清宴的院落行去。
    不多时,一道身着一品绛紫色官服的身影自府门而出,在仆妇搀扶下登上早已备好的马车。
    马车轮辘辘前行,碾过青石板的声音传入车内。谢清宴闭目倚着车壁,忽闻外头百姓骚动。
    “快看!”尚在外的百姓有人认出了马车旗帜上的字,手指颤抖地指着,神情激动,“是谢氏的马车。”
    亦有人停下手中的活计,“是那位陈郡谢氏的观音菩萨娘子吗?”虔诚地跪下,朝马车一拜,“多谢娘子近日关照。”
    谢清宴抬眸,手撩开车帘一角,往外看去。如今苍穹中一缕晨光透过云隙投下来,铺在街道上跪着一群乌泱泱的百姓身上,她们大多都衣着朴素,面容憔悴却满含感激。
    身边有人靠过来,恭敬道:“娘子这几日都在为百姓们奔波,她们都记着呢。”
    “嗯,做得不错。”谢清宴放下车帘,“听闻袁氏的那位二娘子如今被关押在金吾卫牢狱中?”
    “正是。袁娘子是主动请罪,非被缉拿。”
    谢清宴不再多言,闭目养神,车内再无声音。
    上朝的车马从乌衣巷出来,必然要经过主街。
    今次皇帝体恤众臣府邸遭劫,特旨罢朝五日,容
    她们整顿家宅。更有几位公子被掳又归的,还遣秉笔使送了抚恤珍玩到府。
    此刻主街上,数驾驷马高车不期而遇,都是一同上朝的同僚们,期间包含有汝南袁氏的车马。
    若是换做以往,大都是要下马车互相寒暄几句,东扯一句西谈一句。但经此一劫后,各家不是墙垣倾颓,就是花木摧折,已然没什么闲情逸致唠嗑。
    更何况今日面圣,少不得要挨顿训斥。故而车驾只是沉默地排成一列,候着金吾卫查验放行。
    谢清宴甫一下马车,就听闻有人在不远处喊她。她抬眸看去,眼见一人扶着官帽匆匆而至,“谢大司徒。”
    “桓都护。”谢清宴驻足。
    桓斩月攥紧手中象笏,堆起笑容见礼,“真是巧遇。”
    “上朝必经之路,何来巧字?”
    桓斩月笑了几声,打了个哈哈,这才道出真实来意,“前日大司徒来信,嘱我教导令爱骑射。”她忽地正色,“下官以为廷玉天资卓绝,有意邀她入司戎府任职。不知大司徒意下如何?”
    她此番用意正是抢人而来。
    如今世家贵女入仕,多靠举荐。桓斩月唯恐谢清宴动用关系,直接将谢廷玉安排进她所兼职的廷尉台中,这才急急前来截胡。
    自古,唯神箭手最难得。需得弓马娴熟、眼力如炬,更要临危不乱。如此种种,实属凤毛麟角。
    如今好容易又出个谢廷玉,岂能错失良机?
    只是谢大司徒膝下唯此一女,当真舍得让她投身行伍?更何况谢氏本就不是以军功起家。
    “嗯?”谢清宴转身,撇下桓斩月便走,“怎么本官前段时间去信时,丝毫未见桓都护你理会呢?”
    桓斩月连忙跟上,“欸,大司徒明鉴!下官昨日整理文书方见信函,定是底下人惫懒误事。”她连连作揖,“还望大司徒海涵。”
    二人一路争执谢廷玉去向,不觉已至太极殿前。
    这太极殿乃大周皇帝理政之所,亦是百官朝拜之地。只见玉阶之下已围满官员,其中一抹紫色身影尤为醒目
    袁照蕴怀抱象笏闭目养神,与周遭窃窃私语的同僚截然不同。看来好似并不为尚在金吾卫牢狱中的爱女所忧愁。
    “谢大司徒,”桓斩月仍不死心,“令爱骑射超群,此番镇压暴乱又立大功。若入司戎府,他日战功累累,封将拜帅也未可知啊!”
    她恨不能生出八张嘴来,偏生谢清宴只回以淡淡一个“嗯”字,倒叫人摸不透究竟是当真无意,还是因她迟复书信而故意拿乔。
    正逢此时,侍奉御前的使者出来,进行唱名点卯。
    原本低声议论的众官霎时肃静。谢清宴与袁照蕴位列前班,余者依序而立。那些凭军功受封的武将们,则纷纷站到桓斩月身后。
    待一番检阅完毕后,使者高声唱道,“卯时已至,入殿朝议。”
    所有的官员整冠捋袖,双手持笏,神色肃穆地踏上玉阶。一时只闻锦靴踏过石阶的轻响。
    太极殿内明烛高照,以中央朱漆御道为界,文东武西分列两侧。谢清宴与袁照蕴步履齐整,行至御前三丈方止。桓斩月则退后一个身位。盖因那最前方的位置,是留给镇远大将军王衡芫的。
    自独女王琢璋战死沙场,王衡芫便称病不朝。然军中将士感念其威,每逢朝会,仍自发为其留出尊位。
    站在后方的官员们依然窃窃私语,交头接耳,而前列的谢清宴与袁照蕴却静默如松,目光凝在御座之上。
    忽闻殿外钟鼓齐鸣,浑厚的声响穿透殿宇。随着“陛下临朝”的唱喝,脚步声自远而近。
    一道明黄龙袍身影踏入殿中,其衣襟上绣的金线在烛火下流光溢彩。
    “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!”
    百官纷纷跪迎朝拜,齐声高呼。
    眼角先是瞥到那一抹鲜艳的龙袍下摆,紧接着便是描金云纹朝靴踩在玉砖上,后跟着执扇持节的仪仗队伍,以及身着金甲、腰佩宝刀的御前侍卫。
    姬昭头戴十二旒白玉冕冠,垂落的珠玉在她眼前轻轻摇曳。她广袖一拂端坐于龙椅之上,目光如电扫过殿内众臣,沉声道:“众卿平身。”
    “谢陛下隆恩。”
    百官齐声应和,衣袍窸窣声中纷纷起身而立,殿中只余冕旒珠玉相击的清脆声响。
    此时,东侧一列中身着绯色官服的廷尉司谏持芴出列:“臣有本奏!近日城郊流民暴起一事疑点重重,臣以为当彻查三处要害。”
    廷尉司谏声音清越,在肃静的殿中格外清晰:“其一,当查司造坊。督造袁姣贪墨工部拨款,致使流民市坊屋舍偷工减料,今夏暴雨倾塌,死伤者众。臣已查得账册为证。其二,当查赈济司。流民所食粥棚米粮竟掺有泥沙,致腹胀而亡者日增。此事绝非偶然,乃有人蓄意为之。其三,此次暴徒关押者中,不乏非流民市坊中人,疑似此事有人蓄意推动。”
    廷尉台执掌刑狱侦查,此言一出,满朝哗然,隐约听得有人倒吸凉气,其中已有人听得两股战战,急得额头冒汗,多次看向最前列的袁照蕴。
    姬昭抬眸观察众人神情,最终落在前列的袁照蕴身上。
    此次安抚流民一事,由大司农袁照蕴牵头,基本上都是安排汝南袁氏的人来督办此时,其中就有她的女儿袁望舒,同族中人袁姣,怎么看,这件事都要由她们袁氏的人负大部分责任。
    “大司农。”姬昭启唇,“你如何看?”
    袁照蕴手持象牙芴板稳步出列。她声音沉稳而有力,“启禀陛下,臣以为此事关乎国本,无论涉及何人,都当严惩不贷。”
    她忽然转身面向满朝文武,提高声量道,“此事,臣亦有督管不严之责。为表悔过之心,承担此次建康城修缮事宜的四成费用。”
    此言一出,满朝震动。除了始终神色不变的谢清宴,众臣皆面露惊色。
    四成,这可不是小数目。即便是袁氏这样的顶级门阀,这般手笔也堪称剜肉补疮。但见袁照蕴神色平静,仿佛只是在谈论今日天气般从容。
    未等众人平息,袁照蕴又道:“臣以为,安抚流民本是利国利民之举,却因贪官污吏中饱私囊,致使房屋倾塌、毒粥害命。此等蠹虫硕鼠,若罪证确凿,当处以凌迟极刑,以儆效尤。”
    她的声音在殿中回响,字字如刀。
    啪嗒一声,是象牙芴板掉在玉砖之上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    袁姣心如死灰地瘫软在地上,不可置信地看向袁照蕴,后者仍持芴,眼神都未分来一个。
    朝堂上下谁人不知,历来赈灾银两都要被层层盘剥?十成款项经手,到流民手中能余两成已是万幸。袁望舒拿了,袁姣拿了,底下小吏也是偷偷摸点。只不过袁照蕴手段高明,事发当夜便让江秀补上袁望舒所用的亏空,这才逃过一劫。
    “准了。”姬昭视线在袁姣身上停留几息,“传朕旨意,凡司造坊涉案官员,即刻革职查抄,明日午时于东市凌迟处死。”
    话音刚落,殿外候命的金吾卫如狼似虎般冲入,寒铁甲胄碰撞声震得人心惊。几名司造坊官员还未及反应,就被粗暴地从文官队列中拖出。
    “陛下饶命啊!臣冤枉!”
    “大司农!袁大人!袁大人救救下官啊!”
    凄厉的求饶声在殿中回荡,金吾卫却充耳不闻,转眼间便将人拖出殿外。
    袁照蕴此刻转身,躬身面对姬昭,双手持芴深深一揖,言辞诚恳:“臣女望舒虽在暴动当夜率府兵协助平乱,但未能及早察觉贪墨之事,实属失职。臣已命她自请入狱,闭门思过。还望陛下念其年少无知,允她戴罪立功,参与流民安置事宜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