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好是将其与溶洞的土砾一道,埋葬此处。
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,狐狸登时噤声,缩着脖子是大气也不敢出。
快、快救上仙!小道友胸前起伏不定、囫囵说道,求大人救上仙。
她并不认得这位被上仙唤作郁昶的男子,可既然其与上仙一道而来,想必是能向其求援的可靠之人。
郁昶收回视线,余光扫过这位道友之时并未出声,只兀自转身往劈开的那处匆匆而去。
文玉,不能有事。
五行之中,他以控水为先。
掩藏于袖中的掌心翻动,郁昶欲用妖力将这些暗流击退,自地底更深层的缝隙中排出。
如此一来,文玉自然不会有碍。
可他分明已然发动了力量,眼前之景却是截然相反的另一个极端。
原本应该极速退去的水流,竟登时喷薄而起,无数的水柱自缝隙中涌上、巨浪滔天、声势浩大。
先前变得狭窄的洞穴,此刻不知为何,皆似有灵一般随着水柱的逼近而渐渐后退。
顷刻间,此地又恢复如初。
郁昶回身,审视的目光直向白毛狐狸而去。
不不关我事仍嵌在岩壁当中的狐狸赶忙怂包地撇清自己。
他怕稍晚片刻,眼前这人便能将他撕个粉碎。
郁昶不疑有他,这狐狸确实不像是有此番能耐。
郁昶大人小道友弱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,你看那可是上仙?
郁昶脊背一僵,登时旋身回转,翻动的衣袍出卖了他此刻的心绪。
文玉如今已飞升为仙,其法力修为自然不在话下,面对这样的地底暗流,其实并不会有什么大碍。
这些郁昶心中是极其清楚的。
不论是何种方法,文玉定然会脱身。
可当他回身过来之时,预想当中的一切可能都被否定。
眼前之人,是文玉不错,却并非仅文玉一人。
靠坐在岩壁边上的小道友,愣愣地看着沉默不语的郁昶,他不答话,那她自然也不敢再接着出声。
上仙回来了,他他不高兴吗?
目光移转,小道友满眼担忧地望向上仙所在的方向。
水柱擎天、青龙啸动。
原本昏暗的洞穴当中,那处是唯一一抹亮色。
小道友闭了闭目,以确保自己并没有看花眼
在无尽的澎湃之间、于浪潮的汹涌之上,一人怀抱着上仙驱龙而来。
白袍随风而动、猎猎作响。
第252章
充沛的神息于四周缭绕,端的是一股超脱凡世的出尘之感。
小道友愣愣地看着那处,空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。
她走南闯北数百年,即便没见过什么大世面,却也不难看出来人的不同寻常之处。
其非但以青龙为坐骑,自身所拥有的更是比上仙还要强劲的、高绝的神力。
再加上这张脸
目光移转,待她看清之时却如遭雷击、陡然怔住。
难以置信地看看来人,再看看方才搭救自己的上仙,某些她原本并不确定的事,在这一刻似乎互为佐证,令她的怀疑变得明了。
小道友好半天才找着自己的声音,姑姑、姑姑
可她许是劫后余生的害怕,又或是大受震撼的惊吓,不论再如何呼唤,亦是声若蚊蝇。
尚在远处的文玉对此间的变化毫无察觉。
她仰面向上,双目圆睁,仍沉浸在方才的巨变当中。
就在她以自身的力量将那位小道友托举上岸之后,她自身距离地底的暗流涌动不过只有一线之隔。
可文玉仍旧毫不慌乱,不论是郁昶,还是她自身,都不会让自己有事。
只不过那只白毛狐狸所使的银胎玉螺还在暗流底下。
既然是他那么宝贝的法器,文玉可不会叫他轻易拿回去。
是以她原本预备潜入暗流底下查探一番,可不曾想就连衣角都尚未沾湿,便听得水声激荡、浪潮作响。
不肖文玉多想,便落入一个温暖干燥的怀抱之中,而她尚且没弄明白来人是谁,骤然跃起的青龙自来人脚下腾空,将他们带离地底暗流。
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文玉戒备起来,原以为此处除了那只白毛狐狸以外,还有旁的妖精鬼怪。
可待文玉凝神去看
白袍翻飞、无风自动,她被令人安定的神力包裹着,叫有力的臂膀横抱着,只能瞧见眼前之人沉静的眉目。
似春山寂寂、落雪纷纷。
他低垂着眼,文玉看不清蕴含其中的情绪。
周遭的水柱喷涌而起,支撑着周遭的岩壁,地底的暗潮一浪高过一浪,激起异响声声。
文玉忽然有些恍惚。
她曾在心中告*诫自己无数回,真实与虚幻的分界,从前与现在的变更,往往是一念人间、一念地狱。
所谓物是人非亦不过是伪命题,毕竟日月轮换、山河移转,即便是物,也不会一成不变,更何况人?
耳畔惊涛拍岸,文玉不由得想到
三百年前的宋凛生,根本不会游水,还有他送给自己的小龙香囊还别在自己的腰间。
文玉掩于袖中的手缓慢地摸向那只被她摩挲过无数遍的呆头龙香囊,傻傻愣愣的样子她无需去看也照旧浮现在她眼前。
那是宋凛生为她做得第一件手工。
而脚下这头青龙身披鳞甲、潜渊弄海,一番沉吟之下山河亦为之震动,其威武庄严更不必多说。
原来,敕黄说的没错。
东天庭擢英殿里沉睡百年的澹青,是他的坐骑。
而他
文玉迟疑地抬眼往上,目光一寸一寸地描摹着眼前之人的眉眼。
分明是玉般温润、柔似三春的面容,可文玉却只觉得寒灯纸上、梨花雨凉。
除却毫不相关的神情,这人的长相她再熟悉不过。
是帝君太灏。
而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提醒着文玉
太灏不是宋凛生。
断云边的不置一词与擢英殿的沉默相对,已经让文玉感到很是莫名其妙,再加上如今忽然现身的出手相救
文玉目光复杂,她勉强当做是出手相救罢。
他这样一打岔也不知是救了她还是误了她。
只可惜那只银胎玉螺还在
未等文玉腹诽结束,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,太灏仿若对她的心思有所察觉,转垂眼极其克制地与文玉对视着。
他双眼沉静、幽深如潭,震荡其间的阵阵漩涡,几乎要将人吸进去。
你想要此物。
话音落下,一枚小小的银青色玉螺随即出现在二人之间。
给你。
这似乎是自断云边唤她名姓之后,太灏帝君与她说的第一句话。
干脆利落到几乎不掺杂任何情绪波动,若非有自己师父这个现成的例子在前,文玉几乎要以为做上神皆是这般无悲无喜。
文玉脊背僵直、一动不动,看着近在眼前的银胎玉螺,却又不知该如何反应。
太灏帝君将这银胎玉螺带出暗流给她?
什么意思?
他身为东天庭的帝君,又方才归位,出现在此地已是莫名其妙,相救于她更是多此一举,如今还将这银胎玉螺给她,更是更是
文玉想不出什么恰如其分的词句来形容这位脾性古怪的帝君。
难不成擢英殿三百年来就没有什么堆积的公务?竟会令他心闲至此。
她不知该如何作答。
以东天庭来说,她师父句芒上神乃是这位太灏帝君的辅佐神,那身为春神弟子的她,对其所赠自然不应推辞。
可若是单以她文玉的心意来论,这位帝君太灏虽顶着与宋凛生别无二致的面庞,却无其一丝一毫的神韵。
除却当初在幽冥殿上的错认,文玉实在不愿意将此人与宋凛生相提并论。
纵使其贵为帝君,亦只不过是东天庭的帝君,非她文玉的帝君。
思及此处,文玉梗着脖子不答话。
而与她四目相对的帝君太灏,亦是一言不发。
见过他在断云边和擢英殿的做派,文玉心知他不开口才是常事,也不觉得有丝毫的奇怪。
可总不能一直这么僵持下去
文玉两相沉默间,郁昶的话音适时将二人分隔开来。
文玉如获大赦,正欲动作间后知后觉地看着眼前之物。
既然说了给她
文玉亦不忸怩,她拿这块玉螺还有大用,拂袖一把收了那枚银胎玉螺便翻身下地,不欲与这位帝君多纠缠。
为此以身犯险,不值。太灏垂目看着自己空荡的两手,劝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