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南卿被他弄的脚心都是?痒的,胡乱踩在人手臂上蹭,等到再不出去真的要迟了殿试才?肯放过沈衡。
皇帝陛下目无下尘,挺着背乘御辇离开,但当?沈衡掀开那道薄纱之时?,却看到了地面?上被遗忘的一张帕子。
是?他的。
质地和边角的绣花他记得十分清楚,就是?被宋南卿拿走然后说不见了的那条。
想到今天早上魏进那匆匆离去的身影和变了几变的微妙表情,沈衡一脚踩上那条帕子,眼神深冷嘴角压低,身上的四?爪蟒袍在光线衬托下显得庄重又严肃,蟒身缠绕在衣角,蓝黑的颜色又阴又沉。
宫殿木门推开的一角合上,最后一丝屋外?朝阳的光线也?撤离,地上被踩脏的帕子孤零零躺在灰尘里,被打扫的宫人扫进一片垃圾里,彻底丢入黑暗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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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乾清宫的气氛不同,午门前穿着袍服冠靴的考生脸上,都是?带着谨慎的表情,跟随官员踏入宫门,小心翼翼打量着瑰丽底蕴的皇宫。
今天这最后一道,决定了今后的人生走向,如果能得到圣上的青眼,那么往后平步青云、封官拜相,也?是?指日可?待了。
一个身量高大的身影站在一旁,一派清高的作态,与其?他人的向往和敬畏不同。他就是?当?朝首辅之子,贾士凯,不出意外?应当?会在前三甲里面?。周围围了许多?人想跟他攀谈。
由于之前世家子弟搞出双头牛一事被圣上降下惩罚,这次科举考试入围的高官之后并不算多?,就更显的贾士凯鹤立鸡群了。
阮羡之站在别处没有掺和进这些恭维和打探中,他望着巍峨高大的皇宫,红墙青瓦,远处的松柏傲立生长,突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——他会留在这里的,不是?今天,也?是?明?天。
等乘着步撵到达保和殿,殿试已经进入了颁发策题的阶段。
宋南卿穿着正式的礼服,头上戴着卷云冠,如瀑的长发束起,在上面?端坐接受众人跪拜之时?,散发出了淡淡的威仪。
一众考生屏气凝神,听着时?任内阁首辅的贾良宣读圣旨,考试用的案桌在前一天已有光禄寺官员摆放好,宋南卿微微点头,执事官开始发放策题。
下面?黑压压地全是?穿着一样的人头,看得宋南卿眼晕,他端坐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,开始拿手盘沈衡的那串佛珠。
沈衡今日不负责殿试,给他穿完衣服就走了,也?不知道到底忙些什么。
宋南卿撑着下巴看了一会儿,巡逻的仪鸾司侍卫在殿外?站岗,他从?窗户纸上看见了离得近的一人的盔甲影子。指腹摩挲着佛珠上刻的字,看着外?面?大好的春光觉得甚是?可?惜。
策题发下去已经半个时?辰了,宋南卿站起身慢慢踱步,顺着离得近的考生案桌开始转。
首先的一个便是?阮羡之,没想到他真的进殿试了,对于这个有两面?之缘的考生,宋南卿其?实是?欣赏他的才?华和为人的。
鞭辟入里的文?字、激昂的调子,看他清瘦的外?表,完全看不出作的文?章会是?这样直言不讳的类型,宋南卿想起了之前了解的,此人自幼丧母被县官不公平断案,抄书为生艰难科考的背景,佛珠轻碰发出了质朴的脆响。
对方的注意力完全在考卷上,似是?未曾察觉尊贵的天子就站在自己旁边。
礼服华美,穿起来也?沉重,宋南卿走起来裙摆晃动,明?黄的纱袍蹁跹摇晃,慢慢移动到了贾士凯旁边。
一旁的首辅贾良在朝皇帝使眼色,毕竟是?正式场合,他没权利制止皇帝的行动,几次眼色都没递出去,贾良轻咳一声,抬手捋了捋胡子。
站在殿内门两侧的禁军笔直挺立,一动不动保卫着皇帝的安全,各位大臣的一举一动都被尽收眼底。
当?朝内阁独揽大权,首辅和摄政王一文?一武分庭抗礼,贾良作为当?今皇上的亲舅舅,和沈衡是?表面?功夫都不想做了,外?人看来就是?,他们都想挟天子揽更多?的权势。
贾良年近六十的年纪,簪缨世家出身,现仍任礼部事,因为早年做过国子监祭酒,门生分布很广,朝廷里有很多?人都曾是?他的门生。
宋南卿慢慢停止了脚步,静静看着贾士凯作答。骈文?写的华丽对仗,多?是?些歌功颂德之词,但又巧妙献策,整篇下来赏心悦目。
可?能是?他离得有些近了,贾士凯的余光看见了摇晃摆动的明?艳裙摆,神情恍惚片刻,忽然看见了那张艳丽得令人惊心动魄又无比熟悉的脸。
白皙如雪仿佛能够反射出淡淡的光泽,如春日柔光下的海棠,细细的腰身被玉带一束简直只手可?握,明?黄色简直像是?为他量身定做的,宛如一枝绽放的、多?汁的花。
那双眼睛,犹如一汪春水般眼波流转,他做梦一般听见了美人对他说:
“朕好看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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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有话说:宋南卿:你说什么?说朕衣来伸手,饭来张口?朕当皇帝不就是为了这个吗?(小得意)
第25章
“朕好看吗?”
清脆悠扬的声音从红唇里吐出, 尾音微微上扬,像是带着小钩子一般,轻轻响起却让人沉醉其中, 配上慢慢放大靠近的脸和?上扬的眼尾…
贾士凯心波荡漾, 像是被摄住了心神?,无意识回答道:“好看…”
浅浅的香气似茶又?似雾, 从美人身上传来, 贾士凯眼中仿佛只有他一个人, 时空都在慢慢远去。
直到听到兵器击打在地面的铮铮声,是禁军步伐整齐快速齐步涌来。他整个人被大力按倒在地上, 胳膊猛地反折过去, 发出了咔哒一声。
贾士凯突然在剧痛中记起,这张脸…他到底是在什么地方?见过。
云岫挂牌拍卖那天晚上在凤栖楼,那个带人把他打晕让他脸面尽失的人;在小巷子里教训阮羡之被突然出现的不?长眼的人阻拦, 又?让他吃了好大一回暗亏的人。
都是他, 竟然是他, 当朝天子, 竟是那么一个艳若桃李的少年。
虽说他身为首辅之子, 和?圣上有个表亲的虚名,但其实贾士凯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神?秘尊贵的天子, 只是从无数人口?中听说,他以为对方?就是一个上不?得?台面唯唯诺诺的傀儡,听说从小就被关在冷宫里, 多亏他爹辅佐才能成事,在朝堂上也是都听他爹的不?敢放肆。就连那天圣上亲临贾府,他也因为装作被贾良惩罚跪祠堂没能面圣。
但再虚有其名,他也是大盛朝的天子, 坐在龙椅之上受万人供奉。
脑中浮现出眼前少年第二次见面时在雨中对他说的话:“看来你还是不?知道我?是谁。”
他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?
“我?管你是谁,在贾家的地盘上就得?听我?的……”
那天的雨淋湿墙尾,淋湿衣角,淋得?贾士凯看不?清眼前人的面容。
贾士凯陷入回忆和?悔恨的泥沼,眼睛还盯着宋南卿不?放。
宋南卿露出了不?明显的厌恶表情,连看都没看他一眼,对着围上来按倒他的禁军说:“拖下?去,杖三十……”
“陛下?!”
贾良带着顾全大局善解人意的表情,拉着宋南卿到了偏殿。禁军是沈衡的人,现在归宋南卿,他管不?了,只能从小皇帝这里下?手了。
“陛下?……殿试的大日子,在考场这样舞刀弄枪的,是不?是有些不?合时宜。”
宋南卿像小孩一样咬了咬嘴唇,抬头说:“可是他的手都要碰到朕脸上来了,这不?是欲意行刺是什么?”
“舅舅,当着那么多人,皇家颜面何在?”他冷着脸说,像是真的生气了一般。
殿试是完全公平的,他不?应该偏私每一个人,也不?应该认识每一个考生而替他说话。
贾良上前给?他整了整衣袖,笑着说:“每个贡生都是苦读良久才有这个面圣的机会,第一次见陛下?仙人之资一时失仪也是有的。要是因此就被责罚,失去了为国效力的机会,也是朝廷的损失不?是?”
“不?若先让他考完,责罚之后再补上,陛下?圣明,一定不?会错失良才。”
贾良一派忠心为国的姿态。
宋南卿看着他,委屈道:“舅舅,您刚才可能没听见他说了什么,他赞朕长得?好看。”
“他是什么东西?哪里来的胆子,哪里来的资格对朕进行评价?那么多考生,怎么偏偏就是他,敢直视朕的脸。”一国之君在舅舅面前多了几分小孩发脾气的作态,而偏偏就是这个十几岁的小孩,处在万人之上的高?位,谁都不?能反驳。
今天事情发展到这个局面,贾良怎么也不?可能说这是他儿子,希望陛下?手下?留情。
贾良还想再劝说什么,就看见宋南卿摆了摆手,说:“朕累了,先回去了,舅舅最疼我?了,不?会让朕不?开心的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