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原来是这样,很有这个可能。”中町把毛豆放进嘴里。
“比起这件事,”五代翻开了周刊,指着报导的最后部分说:“我更惊讶记者直接采访到被告仓木的长子这件事。这应该就是仓木和真吧?记者真的采访到他本人吗?”
“应该吧,否则不可能写这些内容。”
“嗯,”五代带着鼻音应了一声,“通常会接受采访吗?不是都会一直强调无可奉告吗?”
“他可能希望对父亲的审判有利。”
“或许是这样,但这根本是反效果。加害人家属面对这种事的原则,就是避免多说话,只要低头道歉说‘对不起,浪费了社会资源’就好。”
五代想起了仓木和真看起来很有气质的长相,熨得他不像是那种轻率的人,照理说不可能情绪化地发言袒护自己的父亲,但也可能是被记者巧妙引导。
刚烤好的香廷和糯米椒送了上来,酱油的味道很香。五代拿起一串香菇。
中町拿起周刊杂志说:“这个记者也去见了浅羽母女。”
“报导中提到了这件事,但好像对方拒绝采访。”
“这意味着她们目前已经知道仓木是一九八四年那起案件的凶手,不知道她们是怎样的心情。”
“我也很好奇这件事,听说检察官约谈了洋子,只是不知道谈了些什么。”
五代虽然负责联络浅羽母女,但直到最后,都没有告诉她们,仓木的犯罪动机和一九八四年的那起案件有密切关系。
“虽然凶手已经遭到逮捕了,但这起案件似乎仍然余波荡漾。”中町用沉重的语气说。
“杀人命案向来都是如此,但如果我们也受到影响,就无法胜任刑警的工作,接下来只要默默观察诉讼的发展就好。”五代说完,为中町已经喝空的杯子倒了啤酒。
他们边喝边闲聊,转眼之间,就到了打烊的时间。他们走出店后,走向地铁车站,不约而同地过车站而不入,走到“翌桧”所在的那栋大楼前停下了脚步。
“不知道她们在干嘛。”中町抬头看着那栋大楼说。
“不知道,搞不好和平时一样。”五代说。
“是吗?她们没有看《世报周刊》吗?”
“可能看了,但我总觉得她们不会受那种报导的影响,那对母女很厉害,都是坚强的女人。走吧。”
正当五代转身准备离开时,看到一个男人从那栋大楼走了出来。年纪不到五十岁,个子不高,身材有点发福,方脸上戴着金框眼镜。
“啊!”身旁的中町叫了一声。
“怎么了?”五代小声问道。
中町把嘴凑到五代的耳边说:“那个人是仓木的律师。”
“啊?”五代皱着眉头,注视着男人远去的背影。
“在起诉之前,他曾多次来分局接见。”
中町告诉五代,堀部是公设辩护人。
“这样啊,但他来这里干什么?”
这绝对不是偶然,律师应该去了“翌桧”,但是他去那里有什么目的?
“该不会请她们以协助说明被告情况的情状证人身分出庭?”中町说,“你之前不是说,诉讼时,检察官不会传唤她们出庭作证,但辩方就有可能吗?”
“虽然我说过,但没有想到律师真的会这么做。”五代看着那栋大楼想了一下后,将视线移向中町,“今晚谢谢你约我吃饭,聊得很开心,下次有空的时候再一起喝酒。”
中町恍然大悟地瞪大眼睛说:
“你打算去‘翌桧’,对不对?我陪你一起去。”
五代苦笑着在脸前摇着手说:
“我只是出于私人的好奇心,去看热闹而已,但如果你和我一起去,她们就认为还在侦查。不好意思,今晚我想一个人去。”
“啊,这样啊。”中町懊恼地露出失望的表情,“好吧,虽然很遗憾,但我就不为难你了,但你下次要告诉我,打听到什么消息。”
“好,没问题,那就先这样。”
“加油。”
五代点了点头,轻轻挥了挥手走向大楼,内心嘀咕着,到底为什么加油?
沿着拉面店旁的楼梯上楼时,他看着手表,发现已经晚上十点四十五分了,但“翌桧”的门口仍然挂着“营业中”的脾子。他推门走进店内。
穿着长袖围裙的浅羽洋子跑了过来,“不好意思,最后点餐时间──”但说到一半就住了嘴,也停下了脚步。她应该认出了五代。
“最后点餐时间是十一点吧?没关系。”五代打量店内,还有两桌客人,“我想坐吧台。”
洋子的胸口起伏了一次,似乎在调整呼吸,然后露出做生意的笑容说:“这边请。”为他带了位。浅羽织惠一脸僵硬地站在吧台内。
“你好。”五代向织惠打招呼后才坐下。
洋子拿小毛巾过来时问:“请问要喝什么?”
“我喝日本酒。”
洋子听了五代的话,挑了挑眉毛问:“你喝酒没关系吗?”
“现在不是工作时间。”他瞥了织惠一眼,又将视线移回洋子身上。“有什么推荐的酒吗?”
“那要不要试试这种酒?”洋子翻开饮料单,指着“万岁”这两个字说:“喝起来很爽口,很容易入口。”
“那我要喝冰酒。”
“好的。”
洋子走进吧台内,从柜子中拿出差不多两公升的大酒瓶,把酒倒进玻璃冰酒器中。
“请慢用。”织惠把一个小碟子放在五代面前。是醋腌虾仁海带芽。那似乎是小菜。
洋子把雕花玻璃酒杯和冰酒器端了上来,为他倒了第一杯酒。五代喝了一口,赞赏地点了点头。这种酒香气扑鼻,而且也很顺口。
“不知道你是否满意?”洋子问。
“太棒了,我会小心不要喝太多。”
他拿起筷子,夹了小菜。小菜也很好吃,配日本酒很棒。
五代看向餐桌,那两桌客人都聊得很投入,根本没有注意吧台的情况。
“我刚才看到堀部律师从这栋大楼离开。”五代抬头看着织惠说。
在一旁开始收十的洋子停下了手。
“你在监视我们吗?”织惠问。
五代淡淡地笑了笑,摇着头说:
“有必要监视吗?不可能啦,我只是刚好看到,所以就想进来坐一下。”
织惠看向洋子,母女两人似乎用眼神在讨论,是否可以相信刑警的话。然后织惠用淡然的语气说:“这样啊。”她似乎相信了五代的话。
“不好意思。”坐在餐桌旁的客人叫了一声。“是。”洋子应了一声,走了过去。客人似乎打算结帐。
“律师带了信过来。”织惠微微低头,小声说道。
“信?”
“说是仓木先生请他代转的信。”
“喔……这样啊。”
虽然看守所可以用邮寄的方式寄信,但收容人经常透过律师转信。
五代很想问信上写了什么,但最后忍住了。那起案件已经侦结了。
那两桌客人都结帐离开了,洋子送完客人走了回来,在五代旁边坐了下来。她发现五代的酒杯空了,用冰酒器为他倒了酒。
“内容是想要向我们道歉。”洋子说,“我是说仓木先生的信。”
“……这样啊。”
“五代先生,你应该早就知道仓木先生是东冈崎案件的凶手。你明明知道,却隐瞒了这件事,来向我们问东问西。是不是这样?”
“因为上司命令我不要说……”五代知道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在辩解,同时觉得“命令”这个字眼太好用了。
“没关系,反正检察官已经告诉我了。”
“你一定很惊讶。”
洋子的嘴唇上扬,用鼻子发出笑声:
“如果有人听了这种事不惊讶,我想见识一下他长什么样子。”
她又接着说:
“但是,当检察官问我,会不会因为这样就憎恨仓木先生。老实说,我也搞不清楚。因为他一直对我们很好,我们以前一直觉得他是好人,不,现在也这么觉得,我相信他一定是走投无路。如果他真的是大坏蛋,根本不会在意因为冤屈而自杀的人和家属,他应该也是费了很大的工夫才找到我们。检察官似乎期待我说仓木先生的坏话。”
五代从上衣内侧口袋拿出了折起的纸,放在洋子面前。他把《世报周刊》上的那篇报导撕了下来,“你看过这篇报导吗?”
洋子瞥了一眼,一脸扫兴的表情撇着嘴说:
“今天早上,织惠发现了这篇报导,就买回家了。我还对她说,看这种报导根本没有意义。”
“如果记者随便乱写,不是很讨厌吗?”织惠嘟着嘴唇。
“记者来过这里吗?”五代轮流看着她们母女问。
“他去了家里。”洋子回答,“而且突然上门,真的很困扰。他挖出三十多年的事问了一堆问题,我说不想回答,就把他赶走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