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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光有及 第63节
    他的唇线抿成一条直线,我以为他又要发作,却终究没再开口。
    李昀淡声道:“水师之事,救了村民一事,算你功过相抵。”
    他的语调平稳,“但若你再出现,我不会再为你说话。你是生是死,都与我无关。”
    我明白了。
    我已经磕断了自己的痴心妄想。
    这一课来得太狠,太残酷,我再也不会做梦了。
    可我仍然问他,我要他亲口说出这句话,彻底斩断一切。
    “所以,你从来没对我动过心。”
    李昀神色未变,语气冷得如刀:“没有。”
    他顿了顿,又重复一遍,“从来没有。”
    我点点头。
    血顺着额角往下淌,越流越快,滴落在地上,溅到衣襟,像一朵一朵暗红的花。
    我死心了。
    二公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我,补了一刀:“小山,你不是要听真话吗?这就是真话。”
    “你就像这玉佩,生得好看罢了。可谁还会在意,是谁送的?”
    这一瞬间,我甚至没什么愤怒。
    只有一种迟钝的痛,像被钝刀一寸寸割着。
    他们似乎还说了些什么。
    我看着他们的嘴在动,却听不见声音,脑中一片嗡鸣,只剩下空白。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,脚步声渐渐远去。
    包厢里忽然传出一阵细微的声响,像是谁轻轻挪动椅子,又很快停下。
    我知道,那里之前还有人。
    可我已经不在乎了。
    整间屋子重新陷入死寂,只剩酒香、血腥,以及我跪着的呼吸声。
    我呆愣愣地跪在地上,两眼无神,望着那被碾碎的玉佩。
    血与汗顺着鬓角滑落,滴在地上,热气蒸腾。
    已是盛夏。
    往年这个时候,我早已随商船归来,带着海风与盐香。
    小娘围着我转来转去,怕我中暑,又怕冰桶太多凉到骨头。
    大夫人含笑在旁,教我如何管事、立威。
    父亲则一如既往,手把手地带着我,事无巨细,从无不耐。他看着我的目光,总是那样温和、骄傲。
    那时,热辣的夏天不再是我跪在侯府,害怕地浑身发寒,抖得像筛子。
    是明亮的夏天,黏弄的空气,带着细汗与笑声。
    可这一切,那种被阳光包裹的夏天,都在顷刻间消失,一夜之间,化成了空白。
    心脏骤然一阵剧痛,疼得我几乎发出呻吟。
    那疼是从胸口钻出的,带着撕裂的热,逼得我大口呼气。
    汗水与血混成一股腥味,我手虚虚攥紧,压在心口,像要抓住什么。
    可不过一眨眼间,这痛就忽然散去了。
    呼吸也停了,热气也停了。
    汗珠被衣服吸干,我的心底只剩下一片漠然。
    我想站起来,可浑身没有一点力气。
    “小山……”有人叫我。
    我回头,竟是阿初。
    我对他笑了笑,我不知道,也许是笑了,声音低得快听不见:“你也没死啊。”
    阿初轻叹了口气,蹲下来扶我。
    他的神情复杂,依旧如从前,看着我时,目光里总带着一丝不忍。
    他拿出帕子,轻轻按在我额头上:“我早说了,你这双眼睛,迟早会害死你。”
    我低下头。
    眼前的光影终于彻底模糊,遮在我眼前那层像纱一样的白雾,缓缓散去了。
    就像一颗拼命燃烧的星星,最后一刻燃尽了它所有的光,终于沉入了永恒的黑暗。
    我缓缓抬眼,看着他,低声说:“以后不会了。”
    因为我的右眼,已经彻底看不见了。
    【作者有话说】
    我来了
    第54章 永远消失
    从金樽坊出来,我站在街口,用手帕捂着额头与右眼。
    阳光刺得人发疼,眼眶里满是充血的灼痛,泪水被逼出来,顺着面颊往下流。
    泪融化干涸的血,一起淌下,像流出的血泪。
    街上的众人见我这个模样,纷纷驻足,指指点点,说着闲话。
    但在京兆府,这样的失意落魄人太多了。
    他们的目光只会停留片刻,等回到茶楼酒肆,也不过成了一桩轻描淡写的谈资,不用两天,就无人记得。
    我顶着这样的目光,弯着腰,跌跌撞撞地往前走。
    漫无目的,不知道想什么,也不知道要去哪。
    我梦游般游荡着,一个人兀自向前走。
    慢慢地,眼睛终于开始适应这刺目的阳光,血也不再流,手臂垂在身侧,无力地晃动。
    街市的喧嚣渐渐远去。
    不知走了多久,脚下的路终于断了。
    眼前是潺潺的河水,人声渐没,鸟鸣稀薄。
    我停下脚步。
    无声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,我死死咬着唇。
    “为什么……为什么……”我哭着问,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。
    鼻涕、泪水与血糊成一片。
    为什么偏偏是我?
    为什么就这样捉弄我?
    我愤恨,想要仰天大喊,质问老天:我到底犯了什么错!要把所有的恶都压在我身上。
    上天为何如此不公!恶人像百僵之虫,死不了、杀不尽。
    而善良的人,却死得悄无声息,连故乡都回不去……
    林彦诺为什么没死!他应该在几年前就被砍下头颅,死绝了的!
    可内心所有的呼喊和嚎叫,都溢在嘴边,最终也只是被我的呜咽声吞没。
    当泪尽了,那股撕心裂肺的不甘,也在河风中慢慢冷了下去。
    恨也没了,力气也没了。
    我摸着胸口那一块钝钝的空,低声对自己说:只要小娘还能平安,我,卫岑……就当作和父亲一起逝去,不存于世。
    “我回家了!我娘叫我了!”
    一个孩童的笑声从街口传来,清脆而明亮,像从远处打落的铃铛声。
    我抬起头,看见那孩子一路奔跑,鞋跟在石板上啪嗒作响,风掀起他的小衣角。
    “再陪我玩一会儿嘛……诶,我也回家啦!”另一个孩子大声笑着,眼睛里亮得像藏了整条街的阳光,扔下手里的竹蜻蜓,朝前方跑去,“爹——!”
    笑声渐远,风从巷口穿过,带起尘土,也带起那句“我回家啦”的尾音,轻轻掠过我耳畔。
    我怔怔地望着那方向。
    家。
    是啊。
    小娘还在南地等我。
    大夫人,也还在期盼着。
    我该回家了。
    我转动僵直的身体,向卫府的方向走去。
    我要回去收拾一番,然后离开,坐船回南地,回家。
    “你们要干什么?”我站在卫府门口,被侍卫拦下。
    他们神情冷硬,看样子是专门等在这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