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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光有及 第71节
    他眼眶通红,疾步上前,一把攥住我的手:“小山,我有苦衷。我承认,当初用错了法子……这几个月我已经想通了,我不会再那样做,我不会再让人欺辱你!”
    “你想通了,可我没想通!”我狠狠甩开他的手,用力挥洒衣袖,“你现在不害怕太子了?不怕你的瑾瑜和太子通气了?”
    李昀晦涩地解释:“我当初唯恐牵连于你,才一直……拒绝你。想待你离京后,再徐徐图之。瑾瑜、林彦诺,他与太子,关系盘根错节——”
    “够了!”我厉声打断,“复杂就不要说了,我不想听!”
    我不想听他的解释,也不想再被他的苦衷所困。
    这些话,于我而言,早已无关。
    从那一日,他将我按跪在地的那一刻起。
    李昀的神情颤抖,眼底是一种近乎悲恸的光:“我不会再骗你,也不会再说违心之言……”
    我看着他,心中那股气又翻上来。
    那副样子,好似被辜负的人是他,而我才是负心的那一个。
    气从中来,我冷笑着:“李将军旧法重施,只可惜,我已不是那会儿的观众。毕竟,我可不敢再拿另一只眼睛去上当了。”
    他听到这里,猛地上前一步,以一种极力压抑情感的语调说:“小山,再信我一次。”
    我同样上前,与他几乎对峙:“除非我天生就是犯贱!可我不是!”
    我字字清晰,“所以,别再惺惺作态了李昀,真叫人作呕。”
    说完,我一刻都没有停留,越过他,便往回走。
    走了几步,我忽地停下,微微偏首,声音淡极:“让你的人别再跟着我。若再见到,我不会手下留情。”
    【作者有话说】
    李昀:这嘴怎么突然就要长出来了
    第60章 以身涉险 (修)
    三日后,卫泉倒是没寻言辞推脱,亲自到客栈寻我。
    他命其余人退下,与我独坐,低声言道了仓库的地点。
    在京郊一处丛林深处,让我晚些之后前往,届时他会在那里等我。
    临别时,他又反复叮嘱,要我只携心腹二三人,不可带旁人随行。
    我面上平静,应声说好。
    待他离去,方唤风驰与两名侍卫商议。
    “爷,再多带些人罢。”风驰将毛裘递与我,眉心紧蹙,“那地方偏僻荒凉,若一时有变,恐难应对。”
    我接过毛裘披上:“人多则声大,卫泉正等此借口推脱。若他借机翻脸,我们便前功尽弃。”
    风驰仍不放心,低声道:“我心中总是不踏实……这其中肯定有诈。要不爷还是别去了,让我去探一探。”
    “此事拖不得。”我打断他,“再迟,便生变。旁人去,他更不会说实话。”
    我心里清楚,卫泉的心思绝不单纯。可若我不去,反倒更难套出他的谋算。
    我此行便是,明知山有虎,偏向虎山行。
    风驰又急急道:“那我随爷同去。”
    我看了他一眼,笑意极浅:“如今我身边,唯剩你一人可信。若我真有不测,你须立刻回南地报信。这回可知道你的重要性了?”
    风驰闻言,眼圈微红,不再多言,只俯首应声:“好,我听爷的。只是……千万要小心,您的安危为先,切莫以身涉险。”
    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,语气温和:“卫泉现在还不敢对我下死手。我猜,他这次邀我前去,不过是为了圆他之前的谎,在银子与账本上做些手脚。说不定我去了,他只会拿出些破烂糊弄我。”
    但也正因如此,才能顺势看清他布的局。
    我拢紧衣襟:“他答应我答应得这么快,后手必定做不周全。”
    只是——
    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,卫泉竟会狗急跳墙。
    京城的冬日,天色变化只在一息之间。
    方才还天光尚亮,转瞬便乌云压顶,暮色如墨,一寸寸爬上天际。
    看着时辰,我不再迟疑。
    出发前,我又暗暗试探一番,看那几名李昀暗中安置的护卫,是否还在附近。
    我不信李昀。
    倘若卫泉真将银两藏于仓中,被暗卫窥得一星半点,禀报给他,他再转呈太子,那便真的万劫不复。
    我低声唤了两句,无人应。
    四周空寂,只余风声,我这才稍稍松了口气。
    抵达京郊之时,天已近暮。
    一片丛林里幽深阴冷,风一吹,枝叶摩挲作响。
    我抬眼望向林间深处,只觉黑影重重,宛如伏着无数冷眸。
    卫泉策马在前,一路寡言,比往常平静许多。
    马蹄声哒哒响在寂静的树林里,似一面无形的鼓,敲进胸口。
    走了不知多久,天色彻底暗了。
    卫泉忽地勒马,众人亦随之停下。
    他回首看我,声音低沉:“就在前头不远。”
    我策马上前,与他并肩。
    前方侍卫举着火把,火光摇曳,映出他们的身影。
    借着微弱的光亮,能看见一处藏于山脚的石洞,洞口隐约有木门掩着,像仓,又不像。
    夜风极冷,卷着泥腥气钻入袖口。
    仓门半掩,风从缝隙中穿过,发出呜咽的声响。
    卫泉在我的右侧,脸掩盖在黑暗中,看不清神情。
    他开口时,嗓音沉得几乎听不出情绪:“下马走过去。”
    随后,便先一步翻身下马,负手而行。
    我紧跟其后,脚步极轻,眼角余光扫向四周,提着十二万分小心。
    周围实在太暗,各处都好像暗藏危机,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让人内心一颤。
    然而,直到我们走到仓库门前,也什么都没有发生。
    卫泉止步,伸手拦下随行众人:“只我与二少爷进去,其余人候在外头。”
    我站在原地,半晌没有动。
    明知十有八九是陷阱,却不能不钻。
    卫泉嘴角一抹冷笑,语带讥诮:“怕了?现在回头也还来得及。”
    我看了他一眼,唇角微扬:“兄长说笑了。”
    说着,我抬步向前,率先踏入那扇半掩的门,“这就进去吧。”
    火折子将眼前的黑暗照亮。
    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,脚一踏,便扬起细细的灰雾。显然,这里许久无人踏足。
    说是仓库,却更像山腹中临时凿出的洞窟,潮湿阴冷,带着石壁的腥味。
    火光映开来,空空荡荡,什么都没有。
    我惊愕一瞬。
    即便早知卫泉多半会摆摆样子、耍点手段,却没想到,他竟连做戏都懒得做。
    “兄长这是何意?”
    卫泉转过身来,半张脸隐在火光之外,神情冷得近乎诡异:“何必装糊涂?你不是早该猜到了么。”
    我眉心一紧,正欲开口,忽然闻到一股刺鼻的火油味道。
    我下意识皱眉,只当是他手中火把的味道。
    卫泉叹息了一声,语气古怪,突然道:“爹临终那日,口中最放心不下的,竟是你。”
    “什么……?”我瞪大眼睛,望着他。听他突然提起父亲,胸口不由得一窒。
    他的声音泛着阵阵寒意,比冷风更入骨三分:“你知道吗,我本不想如此的。”
    我听得混乱,不知他想说什么。
    但下一瞬,卫泉的面目突然狰狞起来:“我思考了很久,很犹豫,很犹豫……可爹实在不应该!我才是他的亲生儿子,他却将一个来路不明的家伙,放在心尖上。”
    这话我不是第一次听他说,当初他怒骂我时,也曾提过。
    那时我只当是气话,如今才觉,他的怨早已入骨。
    我抿唇,冷笑出声:“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。爹对你有求必应,从未苛责半句,你竟还觉得被亏待。”
    “我扭曲?”卫泉瞬间暴起,眼底翻涌着阴鸷的光。
    可那暴戾的气息又被他生生压下,压抑着嗓音,忽地说,“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。我几岁的时候,我娘带着我改嫁到一位秀才老爷家。一开始,一切都很好。可第二年,我娘生了弟弟后,一切就都变了。我这位弟弟天资聪颖,举止得体,人人都夸。我与他一比,便是尘泥之下。”
    他顿了顿,嘴角微微抽动,“连我娘看我的眼神都变了,从怜爱变成了厌倦。”
    我静静地听着,没有打断他。
    卫泉的神情在火光下明灭不定,像是要被自己的怨气吞没。
    “我时常想,是不是因为我不是那秀才老爷的亲骨肉,所以他们才那般待我。若真比起来,我并不比那‘弟弟’差到哪里去。”
    他笑了笑,笑意森然,“直到李将军找到我,对我说出了我的身世。我简直欣喜若狂,我以为天要变了,我以为娘会高兴。可她只是看着我,冷冷地说认祖归宗,也好。原来这么多年,我这个儿子,也叫她心力交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