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病弱万人迷艰难端水中 第60节
    独孤明河当然记得这是什么, 说起来这东西还是他们缘分的开端。
    他摩挲着手里温润的玉石, 其上还残留着主人的体温,调笑道:
    “哦?阿拂,你可知道将成双成对的东西拆来送人寓意着什么?”
    “我知道,将成对的东西拆开很不吉利。明和你放心, ”贺拂耽承诺道,“这是师尊所赠爱物,我绝不会丢下它不管的。”
    “……我放心个大头鬼。”
    独孤明河咬牙切齿,“不解风情的笨蛋木头。”
    说罢气呼呼地拂袖离去。
    贺拂耽眨眨眼睛,不明白他又在生什么气。
    不愧是最为精通空间术的种族,一眨眼独孤明河便回来了。
    一同来到无人的角落,还撑开能隔绝视线的结界,这才挥手变出一个超大的浴桶,桶中热气缭绕。
    “你洗吧。”独孤明河在结界外驻足,语气克制,“有事叫我。”
    贺拂耽依言走进去。
    结界在身后合拢,男主的身影消失不见。贺拂耽指尖撩了下水面,水温适宜,一个很贴心的温度。
    他伸手想要解开腰封,但这腰封设计很不方便,系带复杂,而且还在腰后,像本就是被设计出来由旁人解开的。
    他试了几次,反倒将系带缠得更紧,呼吸都有些不畅。
    犹豫了一下,轻声唤道:
    “明河?”
    “我在。”
    带着轻快笑意的声音立即响起,似乎从未走开。
    “怎么了?舍不得我?想跟我一起洗鸳鸯浴?”
    “……你进来。”
    独孤明河傻眼:“……真跟我一起啊?”
    脚下不停进入结界,看见的就是美人背对而立,蝶骨展开,微微向后,莹白似玉的手指缠着身后艳红系带,一杆纤腰被束得不盈一握。
    独孤明河呼吸一滞。
    面前人听见脚步声,微微侧过头,看向身后,欲言又止,似乎很纠结。
    “明河……这个我不会解。”
    话未说完便连耳尖都红了,衬得耳垂上那颗小痣更加鲜艳。
    独孤明河脚步一顿,再抬脚时每一步落下都悄无声息。就好像面前停驻的是一只蝴蝶,稍稍重一些的动静就会将它惊走,稍稍大一些的风丝就会扯碎它柔美的翅膀。
    手指搭在系带上,先若有若无地碰了下主人的指尖,这才去拨弄那些恼人的系带。
    “不会就不会,有什么不好意思的?”
    声音褪去惯常漫不经心的消息,显得前所未有的温柔,也前所未有的认真。
    说话间吐息落在耳畔,带着来自他人的强烈存在感,贺拂耽下意识偏头躲开。
    殷红腰封解下,独孤明河不动声色放在鼻尖轻嗅。然后按住面前人双肩,将人转过来,相当善意地说:
    “救人救到底,送佛送到西。剩下的我也帮你脱了吧。”
    贺拂耽本想拒绝,但看见中衣的系带被盘成一个同心结,又默默闭上嘴。
    只剩最后一件轻薄亵衣的时候,独孤明河停手,在面前人清澈的视线下,转而摘下他头上的冠冕。
    金簪拔下后发髻散开,浓黑如瀑般的墨发衬得那张脸蛋更加精致小巧,妖精一样,仰头看来的视线却带着微微感激的谢意,干净得简直让人不敢直视。
    独孤明河避开视线,却落在面前人耳尖的那粒朱砂痣上。
    他喉间轻动,鬼使神差地伸手在那里轻轻一碰。耳垂微凉,那粒血也微凉,他却像是被烫到似的缩回手,干咳一声,顶着面前人不明所以的目光,欲盖弥彰道:
    “我还以为是沾到胭脂了。”
    贺拂耽不疑有他,恍然道:“是抹了点胭脂,他们说我气色不太好。”
    他俯身掬起一捧水,把脸洗干净,然后抬头看向身旁的人:“现在还有吗?”
    独孤明河却没有立刻回答。
    他定定看着眼前人。
    没有胭脂伪造出来的好气色,面前人看上去的确很苍白。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衣,只有耳尖是殷红的一点血色,站在那里就像一幅美人图的幽魂。
    但清水沾染了他的眉毛和睫羽,湿漉漉的,刚磨出的墨一样浓郁鲜活。像是连这副美人图的落笔者也被笔下这非人的美丽所折服,给这幅已经尽善尽美的画卷又增添上浓墨重彩的几笔描摹。
    淡妆浓抹总相宜。
    独孤明河心中突然闪过这句话。
    “我说错了。”他突然开口,却是答非所问,“不是私奔。”
    “嗯?”
    “不是私奔。”独孤明河重复,像是在为面前人解释,又像是在自言自语,“我也不是你的小情人。”
    “明河?”
    “你与他拜的天地,拜天拜地拜莲月空,却是与我入的洞房。是我给你揭的盖头,也是我和你结的同心,我们共饮的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合卺酒。”
    独孤明河上前一步,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身前人,视线有灼热的、异样的情绪。
    “如果你与他都算是明媒正娶,那我们又如何不是?”
    “好好好,是是是。”
    贺拂耽不明白为什么男主这么讨厌师尊,一定要事事与师尊争个高下,连这样荒谬的事也非得争赢。
    他一边哄着一边伸手推人,“快出去吧,水要凉了。”
    独孤明河回神,一言不发地看了会儿面前人,这才转身离开。
    走出结界时到底忍不住回头看了眼,身后人并没有防备,已经解开衣带褪下身上最后一件衣服。
    雪白丝绸顺着肩头滑落,但露出的皮肤还要胜过那丝绸的光洁与白皙,像月辉下的一捧新雪……如果上面没有那些鲜艳、暧昧的痕迹的话。
    独孤明河瞳孔一缩,胸口升起一股莫名的怒火。
    随之而来的是浓烈的哀伤,他在其中无比清醒地意识到——
    面前的人是他抢来的。
    骆衡清所做的那些事,将永远无法磨灭、无法改变。
    他几乎想要立刻上前,将人死死抱进怀里,任打任骂,从此永不放手。要将他藏起来,藏到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,对他做骆衡清做过的事情,直到这个人从他们的记忆里彻底消失。
    脚下刚动一步,面前的人忽然过头轻轻“嘶”了一声。
    独孤明河顺着他的视线看去,看见衣袖擦过手臂时碰到覆着水玉鳞片的伤口,似乎还在疼,连眉梢都轻轻蹙起。
    独孤明河所有气性都一瞬间松懈。
    结界在面前泛起水波纹,眼前圣洁又香艳的美景消失不见。
    结界外的人静静站了会儿,突然抬手撩开袖口看向自己臂间。
    微一握拳,那里的皮肤上就被激出大片火红鳞片。鳞片坚硬,却也脆弱,稍稍撬开就泛起疼痛。
    他久久看着那些鳞片,在疼痛中、在回忆和当下中不可自拔地失神。
    *
    玄度宗。
    望舒宫。
    宫外丝竹管弦吹奏出的喜乐还未散尽,空气中酒香浓烈。
    这座冰宫殿依然是红装素裹的那副模样,这打扮在白日显得那般喜庆妖娆,入夜之后却变得阴森鬼魅,不像人间。
    “毕渊冰。”
    寝殿里,有人站在一片狼藉中轻声开口。
    “你知道阿拂身上还有伤么?他快突破元婴了,还不曾闭关悟道。你与他朝夕相伴,莫非忘了么?”
    傀儡跪地,低头道:“属下不曾忘。”
    骆衡清视线静静落在案前那几个东倒西歪的酒杯上。
    发现人不见了之后,他先是无比恐惧。
    恐惧之下,他几乎将整个望舒峰都翻过来,神识扫荡而过,粗暴急迫,宫殿几乎沦为废墟。
    但他什么都没有找到。
    那一刻他惊惧交加到无以复加的地方,几乎想要大开杀戒,将所有人都视作阻拦他找到阿拂的阻碍。但暴怒之下,一丝清明倏忽闪过——他也没找到半点强行挣脱禁制的痕迹。
    没有人能在他的眼皮底下做到这样天衣无缝的程度,即使是烛龙的空间术也不能,除非有人里应外合出手遮掩。
    如果不是毕渊冰,那就只能是——
    理智渐渐回笼,恐惧变成恼怒,恼怒化作悲哀,骆衡清心中刺痛。
    阿拂。
    没人能把阿拂从这里强行带走,除非是他自己想要离开。
    他的确一直说着想要离开,可是……
    新婚前夕那些甜蜜的对话、交缠,现在还历历在目。手捧问心石,在光芒下熠熠生辉的那张脸如此生动,誓言字句真挚,轻而易举就把他迷得晕头转向,丢盔弃甲。
    阿拂是什么时候学会说谎的?
    阿拂是什么时候开始会对他说谎的?
    “阿拂要离开我,独孤明河是他的帮手。这绝不是一朝一夕定下的计划,你真的一无所知么,毕渊冰?”
    “他变成宫主的模样,属下眼拙,看不出区别。”
    傀儡的回答一板一眼,就事论事,不为自己大喊冤枉,也不添油加醋为自己开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