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日的酒席间,他和几位夫郎和妇人约好了?,过两日再办一场赏花宴。
云渝来了?京都后功课也?未曾停下,彦博远休沐时带着他品诗读书,他现今的文学素养,足够他和京都的夫郎夫人们对上几句诗词歌赋,话?里也?带了?文气,书画造诣不说同彦博远比肩,由彦博远一笔一画教出来的,拿出去也?够唬人。
赏花对诗,状元夫郎的名头很好用,他结识了?不少好友,与其中几位妇人聊得投机,说起家?中中馈与生意经时头头是?道,他学了?不少东西?,有意与人继续深交,托他们带着他多认识些朝中官员的家?眷,彦博远一步步往上,交际场合只会越来越多,云渝有心?在内帮衬。
加上他怀孕后被?拘在家?中,已经许久没好好和人顽了?,云渝报复性社?交,势必要把怀平安到坐月子时错过的宴会交友,以及生意狠狠补上。
日程表一早就排满了?,彦博远在不在身边,除了?晚上少个暖炉,没其他影响,甚至因为没彦博远夜里碍事使坏,他和平安还能更?亲近。
云渝说完,觉得自己有点伤他,找补道:“没有说你在不在都一样,没你更?好的意思。”
“……”彦博远:“行吧。”
他还以为第一次外出巡查就碰上水灾,会在云渝心?里留下阴影,但显然他接受良好,不担心?这次他再倒霉点,遇到点儿事情。
不过夫夫二人一致认为向文柏此行不易,猜测此刻他在家?和夫人交代的场面,不如他们这般和谐。
事实也?确实如彦家?夫夫二人猜测的一般,今晚向文柏睡了?书房,并且把向家?老太?太?都招来了?。
向家?灯火通明?了?一.夜。
待到黄道吉日,向家?老太?太?和王柔儿再是?不愿意,也?得捏着鼻子给人收拾东西?,向老太?太?直接免了?王柔儿的请安,把自己关在佛堂里日夜祈福,早起晚睡,恨不得连饭都不吃的虔诚。
碧空万里,日丽风清,是?个黄道吉日,宜远行。
京都城门口,终年不畅的道路难得清爽,阳光洒在暗色城砖上,闪出金色碎钻般的光泽。
讨个好彩头,朝廷最近的出行安排都在今日,披甲守卫矗立在城门两侧,城楼高耸威严不可侵,显得楼下的人群格外渺小。
一边是?即将出使泉宁,由戎装护卫押解的人质队伍,肃穆冷峻,行到那处连呼吸都要慢上一分。
而在他们不远处,则是?零散站着的几位工部大人,驿站中的马夫给马匹套上缰绳,他们等着上司和夫郎说完话?好上路。
“……我和平安在家?等你回来。”真到了?离别的时候,云渝不再是?无所?谓的态度了?,自然而然生出了?不舍,一路眼巴巴地送到了?驿站,再往前就不能跟了?。
云渝和彦博远依依不舍。
向文柏远远看到紧挨着的两个人,心?里酸酸的。
眼睛不住往城内张望,期望有马车来,家?中人气他自作?主张,不顾及自己,闷声?憋了?个大的,向老夫人捶胸顿足,悔不催纳妾,以为是?把人气到了?,向文柏故意要气回来。
他和王柔儿,本就没和好的关系更?远一步,从彦家?回去后至今,连夫人的面都没见到,碰一鼻子灰,夜夜与书为伴。
就在他以为等不到家?人来送时,一辆马车缓缓驶来,向文柏立时认出那是?自家?的。
马车还没停稳,向文柏就蹿入其间,王柔儿还在整理帷帽,自家?夫君,就直愣愣地闯入了?视线。
“我来给你送点东西?。”王柔儿低头摆弄膝上的包袱,纤纤玉手略有局促地描摹着包袱边。
“听说泉宁国地处深山,多瘴气,我找大夫配了?点儿驱虫药丸和药香囊,那边的温度比醴国热,穿冰丝缎面的衣裳更?好,衣裳做了?夹层,避虫的药丸子缝在里面,还有鞋底也?改了?个夹层,里面放了?银票,万一出了?事情,你逃,你也?能用上……”王柔儿含糊说过逃出来三个字,悄悄去看向文柏神色,不知道有没有犯了?他的忌讳。
向文柏喉间发涩,打开粗布面的包袱,最上面是?几个药瓶子和香囊,下面是?一件冰丝缎面的轻薄里衣,最下面放了?一双棉麻外表内里锦缎的皂色长靴。
“常听闻,出门在外财不外露,我就自作?主张,外面的料子看着不值钱,但贴身的内里都是?用的好缎子,”王柔儿小心?翼翼,“要是?夫君不喜,我这另做了?一份内外一致的款式。”
王柔儿面色苍白,眼下一片乌青。
向文柏摸着里衣上的细致针脚,沉默不语,嗓音沙哑,开口就是?一个破音,索性闭嘴。
王柔儿被?突然到来的拥抱惊住,车外的人声?,牲畜的鼻息声?传来,她的脸霎时通红,双手高举,不知所?措,这对她来说还是?太?出格了?。
她看了?一眼密闭的马车,最终将手搭在了?汉子宽厚的后背上,向文柏嘶哑哽咽的声?音闷闷传来:“我一定平安回来。”
“你别担心?。”
“一定回来。”
语气笃定,不容置疑。
王柔儿眼中霎时蒙上浓雾。
“嗯,我信夫君。”声?音低不可闻。
但向文柏听到了?。
……
“看来弟妹是?消气了?。”
向文柏那副望妻石的样子,彦博远也?一早就注意到了?,现在见他如斗胜的公鸡一样从马车里跳出,用手肘碰了?碰自家?夫郎,一副吃瓜的模样,示意人去看。
云渝顺着视线看过去,“他眼睛是?不是?有些红。”
“估计哭了?。”彦博远啧啧两声?,一副汉子有泪不轻弹,满脸不赞同,全然忘记自己在夫郎面前当过哭包的样子。
云渝若有所?思点头,没在下属面前下他脸。
“行了?,马匹准备好了?,时辰不早,你们也?出发吧。”
和向文柏集合听从大部队不同,彦博远是?这帮子人的头头,其他人都等着他下令启程,他在这和夫郎八卦同僚夫妻感情。
情绪是?对比出来的,向文柏这一去一年半载,还不一定回得来,再看自家?夫君,不舍的情绪褪去了?些,云渝开口催促。
几位工部的下属闻声?而动,先行跨到马背上蓄势待发。
彦博远收敛情绪,一改对夫郎的和煦面容,微抬下颚,高贵不可侵,肃穆严厉重新爬上面庞,变脸速度让下属内心?啧啧称奇。
“你身子还弱,别走太?多路,过了?永平巷就坐马车回去。”
“嗯,听你的,一路平安。”云渝极给彦博远面子,站在原地,又和其余几位大人点头示意,“一路平安。”
诸位大人连忙拱手道谢。
在夫郎的目送下,彦博远领着人马疾驰而去,玄色衣摆在风中飘逸,卷起一片涟漪,很快消失在视线中。
云渝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,小幅度地伸展了?下.身子,放松下来。
夜里受离别情绪影响没睡好,现在了?了?一桩事情,困倦来袭,云渝慢悠悠往城内踱步。
好不易出来一趟,先走两步拉拉筋骨。
王柔儿在马车中脸蛋通红,还没回过味来,想到向文柏说的话?,就一阵羞赧,其实也?没说什?么出格的话?,不过是?让她在家?无趣,可以回回娘家?,寻闺中密友玩玩,不要整天闷在屋子里绣花做衣裳,要劳逸结合。
王柔儿盯着那扇小小的车窗,手绞着帕子,身前似乎还留有温热的触感。
马车的帘子被?掀开一条小缝隙,一双乌亮的眼眸在小心?地找寻,和已经跨上马背的向文柏的视线对上,前者睫毛一颤,差点就被?吓缩回去。
向文柏回头,向这边挥了?挥手,拍了?拍挎在胸.前的包袱。
王柔儿“唰”一下放下车帘,葱白的柔荑摁在胸.前,心?口发胀,难以言说,抿了?抿唇,眼睫垂落,缓了?口气,才又掀开一点儿车帘目送。
城墙之外,向文柏随着戎装铠甲,面色沉重地押着密不透风的车架向南而去。
彦博远带着几位俊秀文官一路向北,与关着弓山泉的马车擦身而过,目光未曾偏移一丝一毫。
马车上的弓山泉似有所?感,抬起蔓布血丝的双眸,内里蕴含无尽仇怨与痛苦。
谢家?不想认被?混淆血脉的羞辱,让他背上了?杀害皇室的罪名,他的妻儿死在了?醴国皇室的遮羞布下。
他即将回到生养他的国,带着一腔仇恨回到故土,要撕碎曾经与未来,他要让他如此痛苦的仇人付出代价,泉宁国国主之位他势在必得,待到那时,再与醴国皇室算这笔,杀妻弑子的总账……
城墙之内,云渝刚买完一份卤鸭舌,熟悉的马车,带着点儿药香一路超过他,往官员宅邸聚居的方向去,也?是?他要去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