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代打量着陈列在店内五颜六色的脚踏车,等待老板招呼完客人。藤冈不时看向他。
那对父子离开后,藤冈露出亲切的笑容走了过来。“让你久等了,你要找脚踏车吗?”
五代苦笑着,把手伸进了上衣内侧。
“不好意思,这是我的证件。”他出示了警视厅的徽章,“你是藤冈先生吧?”
藤冈微张着嘴巴看着五代的脸,一脸呆滞的表情“嗯”了一声。
“可以请教你几个问题吗?是关于位在门前仲町的‘翌桧’的事。”
藤冈眨了几次眼睛后点了点头,“啊啊……可以啊,这里请。”
脚踏车行深处有两张圆椅。五代坐下之后,拿出一张照片出示在藤冈面前问:“你认识这个人吗?”
藤冈一看到照片,脸颊就抽搐了一下。“是……仓木先生吧?”
“没错。”五代把照片收了起来,“你知道他遭到逮捕了吗?”
“我听说了,真是太惊讶了。”藤冈调整了呼吸问:“但那是真的吗?”
“你指哪一件事?”
“就是仓木先生杀了人这件事,会不会搞错了?”
五代淡淡地笑了笑问:“你为什么这么认为?”
“因为难以想像。他个性很温和,是个好人。喝酒很文雅,也从来不会大声说话。”
五代拿出了记事本和笔。
“听说你和嫌犯仓木在‘翌桧’相当熟,对吗?”
“我不知道算不算相当熟,但反正我们满熟的。因为我也经常一个人去,所以经常一起坐在吧台喝酒。”
“你们都聊些什么?”
“聊什么?什么都聊啊,有时候闲聊,有时候聊政治,最近经常聊生病或是健康的话题,因为到了这个年纪,这种话题最聊得起来。”
当五代问有关仓木的事,也就是认为他和杀人凶手关系密切这件事,似乎并没有让藤冈感到困扰,他反而很积极地强调仓木是个正派的人。
“会不会聊棒球的话题?”
“棒球?喔,这也经常聊。仓木先生是龙队的球迷,我是巨人队球迷。经常用智慧型手机看比赛结果,因为胜负一喜一忧。”
“仓木似乎曾经去球场看比赛,你有没有听他提起过?”
“去看比赛?喔,我曾经听他提过一次,他说那是他第一次去东京巨蛋球场。”
“是什么时候?”
“是这个球季刚开打的时候。”
和仓木的供词一致。仓木似乎真的去看过棒球比赛。
“你有没有听他提起在球场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?”
“不寻常的事?”
“像是见到了谁,或是遗失了什么东西之类的。”
“没有,”藤冈听了五代的问题,歪着头说:“我们是在仓木先生要去东京巨蛋球场的前一天聊起这件事,他隔天就回名古屋了,下一次见到他,已经隔了好几个月,所以就没再聊这件事。”
原来是这样。五代不禁感到失望。在这里也无法确认仓木和白石认识的过程。
“打扰一下。”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。一个中年女人站在店门口。
“啊,你好。”藤冈站了起来,跑到门口,把放在店内的一辆脚踏车交给她,似乎是女人请他修理的脚踏车。
藤冈在收银台结完帐,送走女性客人后,又走了回来。“还有其他问题吗?”
“可以请你告诉我仓木在‘翌桧’的情况吗?”
“他在那里的情况……就很普通啊。他不会去纠缠别人,总是静静地喝酒。”
“那家店是老板娘和她女儿一起打点,你认为她们母女和仓木之间是怎样的感觉?”
“你问我怎样的感觉,我也……”
“比方说,仓木似乎对浅羽织惠小姐有好感之类的。”
“嗯。”藤冈发出低吟,但对这个问题似乎并不感到意外,“织惠很漂亮,我也觉得他们很匹配,只不过不知道仓木先生怎么想。也许是因为年纪相差有点大,好像没有把织惠视为女人,或是刻意不把她视为女人。”
藤冈的表达方式让五代感到有点好奇。
“你说不知道仓木先生怎么想是什么意思?”
“不,那个……”藤冈把手放在额头上,“这件事可以说吗?”
“我不会说是听你说的,请你告诉我。”
“嗯,”藤冈又低吟了一声,用手背擦了擦嘴巴,不知道为什么打量了周围后说:“依我的印象,是觉得织惠爱上了仓木先生。”
“织惠小姐吗?”
“我想应该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。”藤冈压低声音继续说了下去,“其他客人也都这么说。”
“有没有问过织惠小姐本人?”
“怎么可能问她?刑警先生,你真的不能说是我告诉你的,拜托你了。”
五代听着藤冈一口气说的话,想起了浅羽母女的脸。既然客人也都在议论,洋子不可能没有察觉女儿的心情。但是五代前几天和她们见面时,那对母女完全不动声色。可能她们觉得没必要把恋爱的心情告诉刑警。
全世界的女人都是出色的演员。
第16章
堀部在上次造访的六天之后再度上门,通知达郎已经遭到了起诉。达郎已经被移送到东京看守所,目前心情很平静。对堀部说,开庭的事全都交给他处理。
“我已经拿到起诉书,也确认了起诉书的内容,基本上都是达郎先生所说的内容。达郎先生也看过了,认为记载的内容属实。”堀部用委婉的语气说。
“你之前曾经说,不会针对犯罪事实方面有任何争辩。”和真说话时很无力,内心只有灰心。
“基本上是这样。”
“所以开庭审判只是形式……”
堀部露出略微严肃的表情摇了摇头说:
“并不是这样,否则到时候法官就会按照检察官的求刑做出判决。我们必须在承认有罪的基础上,努力以减刑为目标。”
“虽然你这么说,但我父亲已经承认了所有的犯罪事实,所以能够针对哪些方面争辩?”
堀部打开了自己的笔记。
“第一个重点是计划性。何种程度的预谋犯案,将会对量刑产生很大的影响。”
“但是,”和真努力回想着。“上次听你说,我父亲来东京,就是为了杀死对方,而且决定了犯案的地点,把对方叫去那里。无论怎么想,都是预谋犯案。”
“你说的没错,起诉书上也这么写。”
“既然这样,根本不容争辩……”
堀部推了推眼镜,连续点了几次头。
“的确是这样,但仔细听达郎先生的谈话,就会发现一些微妙的部分。比方说,达郎先生和白石律师在隅田川堤顶的对话。白石先生用责备的语气问他在这种地方干什么?不是要去找浅羽母女吗?白石先生严厉的口吻导致他下了决心。导致他下了决心──怎么样?这不是就代表在他行凶之前,还没有下决心吗?虽然觉得必须杀了对方,但其实还在犹豫的话,会让人有完全不同的印象。”
“喔喔。”和真忍不住发出叫声,“原来是这样,但是他事先准备了凶器……”
“关于这个问题,也有辩解的余地。”堀部翻了一页笔记。“他在犯案时使用的刀子是户外运动使用的折叠刀,在量贩店也有贩卖,也可以在网络上购买。达郎先生说,那是很久以前购买的,不记得是在哪家店买的。警方也无法查到他购买的地点,也就是说,他并不是为了犯案特地去买了那把刀子。可以认为他冲动想要杀人,在走出家门之前,就不顾一切地把家里的刀子放在怀里。怎么样?虽然不能说没有预谋,但并不会认为他仔细推敲了犯罪计划吧?”
“你这么一说,的确有这种感觉……”
“因为白石先生责备他,他感到走投无路,于是决定来东京,觉得在紧要关头,只能杀了白石先生,但还是希望能够借由沟通解决这件事。虽然他祈祷至少可以有一丝解决的余地,但白石先生的态度令他感到绝望,最后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行凶──我打算在开庭时这样主张。”
和真看着堀部滔滔不绝说话的嘴,觉得好像在面对神奇的动物。第一次听说案件的内容时,搞不懂父亲为什么会做那种蠢事,但听了律师的说明,似乎有点能够理解了。
他再次认识到,律师果然厉害。
“反省的态度也很重要。”堀部继续说道,“我上次也曾经告诉你,达郎先生在接受警方和检察官的侦讯时态度很诚恳,而且他在刑警第二次上门时,就主动坦承自己犯案,完全没有试图用谎言掩饰的迹象。这可以证明他承认自己的罪行,并为此反省,我相信可以让陪审员留下不错的印象。”
“但检察官会有不同的主张吧?”
“因为这是他们的工作,检方应该会强调这是自私残酷的犯罪行为,也会质问达郎先生对追诉期已届满的过去那起杀人命案有什么看法,以及如果真的反省,就应该听从白石先生的意见。检察官在侦讯时,应该已经问了这些问题。我认为达郎先生当时的回答,会成为诉讼时的争点,所以必须彻底调查检察官的纪录。目前已经向检察官提出了公开纪录的要求。”